这脉象……很不对劲。
因为没有太医院的太医们那么多的包袱,更没有什么权力斗争的想法,尚初儿只是很单纯的以一个医者的角度在评断。
许是女人家心细,皇上的脉初时搭着很是正常平稳,可再一细究,却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偏偏她又无法明确指出来。
她皱着眉头把了许久,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收回了手,望着皇上不说话。
“怎么了?”
“皇上的脉象似有问题。”
“什么问题?”
“民女其实初初习医,只能辨得出有问题,却不能辨出是何问题,皇上应让三皇子前来把脉才是。”
“啧,那个逆子不把我气死,他是不会罢休的,又怎会来替我把脉呢?”
想起房笑天这阵子在外头的行事作为,皇上就忍不住头疼,原本平稳的心情也更加烦躁起来。
见状,尚初儿不由得失笑,这爷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皇上,三皇子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是个重情的人。”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对他已有了更多了解。
别瞧他外表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心底儿还是很在乎皇上的,只是性子倔不肯说,像他这回这么拚命的找理亲王的麻烦,难道就全是为了她吗?
他这是在给皇上有个开头的借口,理亲王这个人跋扈太过,若长久这般下去,终成祸害。
“你怎么知道?”
“单看他如何对待民女就知道啦。”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人,只因动了心便这般不管不顾的,皇上是他亲爹,他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吗?
那个人啊……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只是这样想着,尚初儿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甜笑。
“这阵子,老三那孩子没少溜进来瞧你吧?”皇上虽然笑着问道,可那话里还是透着一抹酸。
明明就翻墙进了宫,也不知道顺便来瞧瞧他这个老子,满心就只记得女人,这孩子也真不知道像谁。
可是话说回来,这不就像他自己吗?
当年为了如妃,什么祖宗章法都不顾,只求心爱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心,还宁愿委屈自己。
尚初儿在心里笑道,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径自绕到龙椅后头,以轻巧的手劲为皇上按了按发疼肿胀的头皮。
她并不笨,现在太后盯上她,她若是不在宫里找个靠山,还不被人给折腾死吗?
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尚初儿又忍不住想起房笑天来,一股思念,幽幽地在她的心间荡了开来。
他已经几日没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往不见便不见,也不曾心生挂念,可也不知怎地,近来对他的挂念倒是愈来愈多了。
或许……她该让宝月想个法子去递信,让他入宫一趟,她也得和他研究研究皇上的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黑风高。
尚初儿还在想着房笑天今夜会不会来时,那个人竟似心有灵犀一般,已经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
没有太多的偷偷摸摸和遮遮掩掩,他几个大步便来到她躺着的榻旁。
他抿唇不语,一双深幽的眸子笔直地瞧着她藏在锦被下的双腿。
瞧着他那愤怒的眼神,尚初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本以为自己若是躺在榻上盖着锦被,应该可以瞒过他的。
可她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宝月既是如妃的下人,效忠的自然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瞧着他那铁青的脸色和想要吃人的眼神,尚初儿的心里蓦地窜过一阵暖意,但她也不想开口告状,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先别急着生气,坐下来说话吧!”
才不理会她脸上那种讨好的笑容,房笑天的怒容依旧,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说他不在宫中,可是宫里有宝月,只要她开口,她被欺负的消息便会立刻传到他的耳里,那么他便是排除万难也会回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偏偏她不但没有想找他求救,甚至连那样的念头都没有。
彷佛完完全全把他当成外人似的,怎不教人气结呢?
“我……”迎着他愤怒的眼神,尚初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愣愣地瞧着他,小嘴儿嚅动,可终究没说话。
她其实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逼着,便是想要让自己敞开心胸。
她也知道自己早在不经意之间动了心,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地关心皇上,又总想着自己若多忍一点,就可以让他少受一点危险。
也正是因为察觉自己的在乎,她才什么也不说,毕竟以他的性子,只要她一说,他绝对会火冒三丈地为她讨公道。
可这回为难她的不是旁人,而是皇太后,是他嫡亲的皇家长辈,不是他能轻易发火的对象。
“说啊,为什么不说话?”见她始终不答,那种硬生生被隔绝在外的滋味让他的愤怒更甚,于是他再次扬声逼问。
他就是不懂,明明他都已经对她掏心掏肺了,为何她总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受了委屈也不肯和他说?
只要她肯说,他才不理会让她受委屈的人是谁,便是玉皇大帝,他也会窜上天去为她讨个公道的。
“我今儿个要你来,只是想告诉你,皇上他……”
见她仍不松口,房笑天的心火更炽,气呼呼地双手一沉,想要压上她的膝,让她尝尝屡屡被她推拒在外的他有多疼。
可明明对准,在用力压下时,他的双手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偏了偏,落在她双膝的两旁,咬牙一掀被,他就被入眼的青紫红肿给弄红了眼。
“谁想理会皇上怎么了,我只想知道你被折腾了多久,一定很疼吧!”一眨眼,盛怒转为爱怜。
就连尚初儿也无法适应他如此快速的心绪转变。
她还以为至少还会再被吼一顿的,谁知道他虽然嗓音粗哑却染着浓浓的柔情,让人就算想忽视也办不到。
“其实我真的没事,你可千万别没大没小的跑去太后眼前闹腾,那位老人家可不比你那亲爹皇上,会纵着你、宠着你。”
虽然太后很狠,让她连跪了两个多时辰,但因为打小便在街头讨生活,这种折腾不过是小意思罢了,所以她只不过跪得膝盖乌青罢了,哪里有什么其它的后遗症?
所以她一丁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你这是在在乎我吗?”房笑天听出她叨念下的关心,心头一暖,想也没想的就问道。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心底儿的忧心忡忡,也才惊觉尽管她一再嚷着多讨厌他,可他那带着霸道的温柔早就窜进了她的心房,而且攻势来得又快又猛,让她就算想躲也无处可逃。
不过他的问题太过直白,也太让她害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的她,只好改了话题,说道:“你父皇……”
“别跟我说他,我只要知道太后折腾了你多久?”房笑天很是固执的问道,既然知道彼此心意相属,他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折腾她的人。
“房笑天,太后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算了……”真是快被他的固执气死,虽然知道他想为自己出气,虽然那种被人珍而重之的感觉将她的心房塞得满满的,可是一想到可能惹来的灾祸,她的心便吊得高高的。
如果到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这般真心实意地在对待她,那她就真的傻了。
可她不要他去追究,因为他们追究不起。
“这天底下没有我惹不起的人。”他连皇帝老子都敢惹得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还有什么人他不敢惹的?
说完,他马上起身就要离去。
望着他那充满杀气的背影,尚初儿暗叫了一声不好,他总不会在这大半夜去找太后讨解释吧?不不不,时辰不是重点,就算是大白天也不能这般失礼啊!她连忙翻身想要下床阻止他,偏偏膝盖受了伤又使不上力,哎哟一声便跌坐在地上。
就在她还分不出东南西北之际,早已踏出门的房笑天已经像风一样的卷了回来。
“你急什么啊,难道不知道自个儿膝盖受了伤吗?还这么折腾自己!”
幽深的双眸恶狠狠地瞪了尚初儿一眼,房笑天看似凶恶,但其实动作却温柔得能够醉人。
尚初儿初时不懂,总觉得这个人脾性总是那么火爆,可后来才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体会他独特的温柔。
“别去找太后了。”
既见他踅了回来,尚初儿就不想方才的事儿再来上一次,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会摊上了这个冤家,可他既然将她如珍宝般的心疼着,她又怎舍得让他一次次为了她去惹是生非呢?
她一边软言要求,一双小手也跟着大着胆子爬上了他的胸膛,轻轻拍抚,为他顺气。
“我说你啊……”怒气未歇的房笑天压根没有发现她主动亲近的举动,正要继续开口数落,却随即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