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没有钱,我怎么替你办事呢?”看着她的苦瓜脸,郁青天莫名其妙的觉得愉悦,嘴角亦不禁轻扬了。
她要到哪里去找钱啊?陈雨过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看你也没什么钱的样子,不如本大人就勉为其难收你这一枚铜钱吧!”郁青天伸出大手,从她的掌心中拿了一枚铜钱。
“这就够了吗?”她张口结舌的。
“不然你以为呢?”如果他的清官老爹还在世的话,看见他收受贿赂,一定会拄着拐杖大骂他不孝吧!想到这,他不禁咧嘴一笑。
“青天大人,你真是大好人!”陈雨过感动得无以名状。
“对了,我和你商量个事儿。”郁青天忽然开口。
“青天大人你尽管吩咐。”她点头如捣蒜。
“以后你不要言必称青天了,就喊大人吧!”对于他来说,青天不是一种美誉,而是意味流血与伤痛。
“可你确实是青——呃……大、大人。”陈雨过不解的目光望进了他的鹰眸里,似乎窥到了一丝伤痛,虽然是一闪即逝,却也将她的一颗心拧得一阵疼痛。
“这下你该拿来了吧!”郁青天又一次伸出手。
“还、还要拿什么呀?”她惊讶极了。
“你不是将告状需要状纸的事情都忘记了吧?”郁青天忍不住戏谑道。
“我是带了状纸来的,还是央了隔壁的李秀才写的。阿娘以前总说如果雨儿有阿弟,一定要拜李秀才为师,等学了本事就进京去赶考……”想起说这话的阿娘已经不在人世,陈雨过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忍不……”阿爹入了大牢,阿娘被官爷活活的打死了,留下阿妹尚且年幼,她被迫在一夕之间成长。
这一路来,陈雨过一直忍着内心的惶恐,在妹妹面前做出不畏不惧、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骨子里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已,她的内心也和妹妹一样恐惧、无肋、焦虑……
这些负面的情绪就像是潮水,一直被她努力阻隔在堤坝之后,而此刻潮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我明白你的感受。”郁青天忍不住伸出大手摸摸她的乱发。
就在他的温暖大手抚上她头顶的那一刻,陈雨过终于忍不住“哇”的大哭了起来。
“别……唉!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郁青天搂紧了她,仿佛拥住了十年前的自己。
“对呜……对不起,我呜呜……我弄脏了你呜呜……你的衣……”哭了好久,陈雨过终于控制住情绪,这才发现他质地良好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糟蹋得差不多了,赶紧肿着眼睛向他道歉。
“没关系,衣服洗洗就干净了。”他大度的道。
“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陈雨过一边说着,一边还止不住的抽噎。
“既然觉得抱歉,不如就由你负责清洗吧!”郁青天淡淡的道。
“嗯,我一定会把它洗得很干净的。”她拼命的点头。
“哦?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不太可信呢?”
“我真的能洗得很——呃……”她焦急的辩解在望见他鹰眸里的戏嘻之后,戛然而止。
“看样子为了让你能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净些,我得先喂饱你才行。”郁青天假装叹了一口气。
陈雨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正叫得震天响!当下,一张花猫似的小脸涨得通红。
“对了,这回能给我你的状纸了吧?”
“状、状纸和包袱一起不见了。”她嗫嚅。
“和包袱一起,难道就是你之前拼命去捡的那个包袱吗?”郁青天不自觉皱紧眉头。
“嗯,就是那个包袱。没有状纸是不是就不能告状了?”想到这,她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的要往下落。
“就算状纸丢了,你也还带着嘴。”他出言指点迷津。
“对啊!没有状纸,我还可以用说的。”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她的笑容已经绽开了。
“嗯,那你就原原本本的说来。”花猫也似的脸配上灿烂的笑容,奇妙的组合让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是,青……呃,大人。”发现自己差点又说溜嘴,陈雨过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说吧!”受她的感染,郁青天的鹰眸又柔和了几分。
她赶紧将阿爹因为染制的御用缎子褪色而被抓进大狱,阿娘去衙门喊冤却被活活打死,姐妹俩为了救阿爹决定上京告御状的事一一说来。
“大人,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阿爹他染的缎子绝对不可能褪色的。”说出了事情的全部过程后,陈雨过又一次强调道。
“你身上这件也是你爹染制的吗?”郁青天指指她身上那件粉色旧衫。
红色系的染料通常很难持久,尤其是这种粉色,往往洗个几次就变得旧兮兮的了。她身上这件旧衫虽然已经打上了好几个补丁,可颜色仍比别的布料鲜艳。
“嗯。”陈雨过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郁青天亦点点头,“你身上这件衣裳得作为呈堂证供保存起来,你得改穿其它衣物了。”
“可是我只有这一件……”她很足为难。
“沈虎,你去替这位姑娘买些衣物回来。”陈雨过还在担心衣服的事,他已经唤了沈虎进来吩咐道。
“是。”沈虎一进门就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堕入不得不娶的尴尬里。
“不用买,不用……”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对了,给这位姑娘的妹子也买上几套。”郁青天又补充一句。
“雨过,我的名字叫陈雨过。”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很想听他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这位姑娘”。
“嗯。”郁青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人,这下我阿爹能够申冤了吧?”陈雨过满脸期盼的望着他。
“我——尽量吧!”望进那双顿时显得黯然的明眸,他那颗早就习惯了刚硬的心竟不期然的掠过一丝不忍。
“雨过一定让大人为难了吧!不论阿爹能否昭雪,我都要谢谢大人肯施以援手。”她咬着下唇,跪下身去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你别……”郁青天欲伸手去扶,却又想起了什么,那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正襟危坐着受了她的三个响头。
“大人……”陈雨过抬起头才要说什么,忽然温暖的指腹擦过了她的面颊,她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里脏了。”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温暖的离开让她有些失落,这时一件仍带着体温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陈雨过惊讶的发现那是他的外衣。
“先穿着吧!等有了替换的衣裳再还给我。”郁青天淡淡的说。
“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将它洗干净再还你。”外衣上还带着大人的气息呢!披着它的感觉好像被大人抱着似的……
陈雨过,你真不知羞呢!她暗骂自己,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小脸变得红通通的。
“我先走了,一会儿有人会送饭菜过来。”他虽然有些奇怪她的脸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红,却没有深究。
她阿爹的这件案子看似简单,其实已经涉及当今太后和九王爷之间的复杂斗争,想要申冤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这之前,他一直小心避免卷入他们之间的争斗中,可如今竟要为这陌生女子的眼泪而自投罗网!
“哈哈哈哈……”郁青天啊郁青天,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大脑再次恢复了冷静,郁青天不由大笑起来。
“大人,你怎么了?”蓦的,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
“你怎么也跟出来了?”望见那双仍然赤裸的脚丫子,郁青天不自觉的拧了一下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自觉的就跟着出来了。这时,陈雨过忽然想起从自己醒来后还没看见过水儿,一颗心下由提到了喉咙。
“水、水儿呢?她在哪里……”她惊慌失措的。
“在隔壁睡着呢!”
那小丫头实在烦人,一边吃东西还一边哭号他们杀了她阿姐,郁青天头痛得受不了,只好让大夫给她喂了能让入睡过去的药汁。
“我去看水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等等!”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
“大人怎么了……”陈雨过睁大一双水眸不解的望着一脸怒气朝自己走来的郁青天。
“你还问出什么事了!”他一边生气的道,一边伸出手臂抱起她。
“大人……”她手足无措的。
“你都没发现自己的双脚在流血吗?!”郁青天一边粗声道,一边抱着她大踏步的走回去。
“水儿她在另一边?!”发现他们要去的不是水儿的房间,陈雨过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道。
“你的脚需要包扎。”他不为所动的。
“大人,你真的好温柔。”
“温柔?”他只听过别人说他狡猾如狐,从没听人说他温柔咧!
“嗯。”陈雨过点点头。他的气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不自觉的,她的眼皮子再一次沉重起来。
“你先坐在这,我……”郁青天才说着,却听见了微微的鼾声。原来在这短短路程里她就已经睡熟了,嘴里还打着小呼,手里还揪着他的头发不放。
真要命!他俯身将她放回床上,正寻思着要如何让她放开自己的头发,却忽然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是全然的放松,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
看得出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而他呢?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别人,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的至纯至孝感动了他那颗冷硬的心。郁青天的大掌不自觉抚上那张花猫似的小脸。
“唔,大人……”面颊上痒痒的,她用手抓了抓,翻身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呢喃晋“大人”。
一定是累坏了吧!郁青天的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这时,两只鲜血淋漓的脚板映入了他的眼睑。
“该死!”他忍不住诅咒了。
“大人,衣服买回……”来了!沈虎抱着一包衣服急匆匆跑进房,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天哪!他是不是在作梦啊?!他用力的揉揉眼,却怎么也揉不去眼前那诡异的一幕——他家大人居然在帮人洗脚?!
“你给我闭上嘴巴!”郁青天回身给了他一记冷眼,“还不把衣服拿过来?”
“是、是、是。”谁来掐他一把,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啊!沈虎一下留神就摔了个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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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下流行的奢靡风气不同,郁府的布置很是简单。
郁青天的书房里更看不见什么华丽耀眼的摆设,唯一能够算是装饰物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字画,以及散放着的几个梅瓶罢了。
这一切看似不起眼,但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这些家具看似普通,实际却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而那些随意挂着的丰画、随便摆放的梅瓶,更是出于古今名家之手,属于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精品。
郁青天的书房一向是府里的禁地,若非他允许,谁都不能擅自进入。可对于索中哲来说,这世上立的规矩就是要让他打破的。
所以他折扇摇摇,光明正大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听说青天大人你最近转性了?”他劈头就是一句。
“滚!”郁青天丢出一个字作为回敬。
“啧啧,这就不对了,咱们可是朋友呢!”索中哲才不管什么滚不滚的,迳自走进来欣赏起墙上的字画来了。
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损友!
“别告诉我你又为太后做说客来了。”他说话看似随意,翻书的手却大力得差点撕破了书页。
“如果我说是呢?”这回索中哲干脆不看字画,改看他了。
“何伯,送客。”郁青天不理他,直接提高了嗓门。
“是。”每次索爷过府都会闹出一堆鸡飞狗跳的事,郁府的老管家早就习惯了在必要的时候充当道具的角色。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还没说明来意呢!”索中哲不满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他挥挥手示意管家将人拉定。
“少爷这……”管家看看自家大人,再看看索中哲,一脸为难的表情。
“你不让我说,我还真不走了!”索中哲干脆一屁股坐在他的书桌上,还顺手将他手里拿着的书给扫到一边去。
“少爷……”我一把老骨头怎会是索爷的对手呢?老管家望着自家主人,一脸的可怜相。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郁青天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是。”老管家如蒙大赦。
“我的做人好像挺失败的。”从窗子看着老管家匆匆远去的佝凄身影,索中哲摸摸鼻子“哀叹”道。
“你就别装了,有话快说!”郁青天毫不留情的戳破他。
“这回我还真不说了。”听见他催促,索中哲又拿起乔来了。
“哼!爱说不说随你。”郁青天从鼻子哼了声,随手拿过一本书又看了起来。
“你居然宁愿看《庄子》也不看我?”抢过他手里的书一看,索中哲忍不住一声怪叫。
“你有什么好看?”郁青天冷嗤一声。
“本御医生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当然好看得不得了了。”索中哲鼻子朝天,一脸自我陶醉。
“切!”这回郁青天直接嗤之以鼻。
“切什么,你看过比我这张脸更英俊的吗?”索中哲干脆将一张大脸凑到他面前。
“确实没见过。”郁青天伸手抵住他的大脸,慢吞吞的道:“没见过比你这家伙更自恋的!”
“郁青天,你的手压扁我的鼻子了。”索中哲龇牙咧嘴的叫道。
“错,应该说是压扁你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鼻子。”郁青天一本正经的纠正他的说词。
“奇怪,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该不是被那个捡来的丫头给改造的吧?”索中哲忍不住啧啧称奇。
“闭嘴!”他冷眸一扫。
切,你要我闭嘴我就闭嘴,那不是很没个性吗?他索中哲才不吃他这一套。
“我说那丫头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居然说动了最下喜欢管闲事的青天大人。杠上九王爷可是丢脑袋的事呢!青天大人还真是拚死为红颜哩!”
“闭嘴!”
“啧啧,几天不见你好像多了点人气,该不是从那丫头身上沾了什么……”索中哲嬉皮笑脸的。
“你给我……”
才正闹着,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斗口。
“噔噔咚咚咯噔”……
究竟是哪个没规没炬的下人在他的书房外打打闹闹的?!郁青天的鹰眸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一只白皙小手已经推开了门。门才被推开一条缝,那手就像被什么拽住似的,又飞快缩回去了,连门也带上了。
这在搞什么鬼哪?!郁青天不自觉的拧紧眉头。
正在疑惑,一只更纤细的小平又伸进来,才推开门,又被先前那只手给抓了回去,门又合上了。
之后,一只要推开门,另一只不允许;另一只要推开门,这一只又不允许,两只手你进我出,书房的门也随之开开关关,热闹得不得了。
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戏?!郁青天有些傻眼。
“你这府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哈……”看得有趣,索中哲忍不住放声大笑。
隆隆的笑声吓到了外面的人,书房的门被猛的推开,“砰”一声砸在后面的墙上,“砰砰”两声,两个沉重的东西随之摔进书房。
呃,这是……
“怎么,莫非你还打算就这么一直膜拜下去吗?”看清摔进来的人,郁青天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陈雨过涨红了一张小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手还拉起一起摔倒的妹妹。
方才她和水儿两个都抢着要先进来,纠缠中双双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态撞开门跌了进来。
呜呜,实在是太糗了!陈雨过简直欲哭无泪。
“喊我的名字青天。”郁青天忽然觉得“大人”这两个字听起来很不顺耳。
“喊大人的名字?我、我可以吗?”陈雨过睁大一双水眸凝睇着他,那里面有着不敢相信以及深深的喜悦。
“嗯。”他颔首。
“青天大——呃……青天。”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她的心田。
“陈雨……”郁青天想喊她的名字,却觉得有些别扭的感觉。
“雨儿,阿爹总是喊我雨儿。”
“雨儿。”嗯,这样好多了。郁青天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浮现出一丝笑意。
青天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呀!陈雨过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快得好像随时会跳出胸膛。
“阿姐……”看见自家阿姐就只站着发呆,陈水落赶紧拉拉她的衣袖,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陈雨过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对着恩人发呆兼吞口水呢!
陈雨过,你也太离谱了吧!大人他又不是一盘菜,你对着他流什么口水啊?!她很是羞惭。
“阿姐,你居然想把大人吃掉?!不、不行的啦!你吃了大人,谁给咱家阿爹申冤哪?”听见阿姐的喃语,陈水落忍不住惊叫起来。
“我——”天哪!太丢脸了!她居然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陈雨过用衣袖蒙着脸,恨不能地上能马上裂开一个大洞,好让她一头钻进去!
“哈哈哈……”看见她如此可爱的样子,郁青天忍不住放声大笑。
嗯,绝对有奸——不,是内情啦!从头到尾,索中哲都在一旁看得趣味盎然。
“雨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就在陈雨过犹豫着是不是该自己动手挖个洞时,郁青天停止了大笑,问道。
“大呃……青天,你带我去挨板子、滚钉板吧!”想起自己的来意,也顾不得羞耻了,陈雨过跪在地上恳求道。
“不,还是带我去挨板子、滚钉板。”陈水落也跟着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