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妈妈进来,见了笑道:“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干看着都不说话呢?”
两人这才尴尬的收回眼神。
姜妈妈看了眼寒露,接着笑盈盈对辛再思道:“辛公子,真是对不住,您才来一会儿,和寒露都没说到几句话呢,不过五皇子刚派人来,晚点要寒露过府去,我不好推拒,待会就得让人送寒露过去安王府。”
听闻安王召她过府,辛再思眉翼紧蹙,温润的目光染上了一抹晦色。
“我有些事想问寒露姑娘,能否请姜妈妈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好吧,那就一盏茶的时间,辛公子有什么事请长话短说。”姜妈妈说完,识趣的走出琉雨轩,同时领走了可儿,让两人独处。
寒露启唇问道:“辛公子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她隐隐觉得刚刚他看她的眼神同先前很不一样,目光里仿佛多了些什么。
“我曾有过一位未婚妻,她名叫秦思露。”辛冉思徐徐出声。
听见他突出此言,她心头一震,但仍努力掩饰着,不让惊讶的情绪流露出来。
“是吗?”她平静的望向他,仿佛她是第一次听见这名字。“不知辛公子为何突然同我提起这事?”
“我先前回了一趟南方的秦家,看了她的画像才知道,原来她竟生得同寒露姑娘极为神似。”他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她故作惊讶,“有这种事?我与她当真长得那么相像吗?”
辛再思将他从秦家带来的那幅画像打开给她看。
“啊,真的好像,她该不会是我流落在外的姐妹吧?”寒露看了一眼,便用惊呼声掩住她此刻的激动。
他每半年都会为她作一张画,这是她十五岁那年,他被他爹召回辛家前,为她画下的。
他突然静默不语,黑润的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她。
“辛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想看透她似的,令她心头颤悸着,但表面上依旧淡定,带笑道:“辛公子拿这幅画来给我看,莫不是认为我就是这画中的姑娘吧?”
“你不是吗?”他融融的目光中隐含着某种期待。
寒露未语先笑,“辛公子怎么会认为我是她呢?我若真是她,当初在见到辛公子时,又怎么会不跟辛公子相认?对了,辛公子你不是娶了涂家小姐吗,怎么又来一个未婚妻?这是怎么回事?”
“我先前以为她已亡故。”提起这件事,辛再思的嗓音微微一沉。“她死了呀,那真是遗憾,我原还想,她同我生得这么相像,若有机会想见一见她呢。”她一脸惋惜的表示。
辛再思刚想再说什么,可儿进来催促,“抱歉,辛公子,时间到了,寒露姑娘该前往安王府了。”
闻言,他卷起画,神色平和的望向寒露,“看来是我认错了,打扰寒露姑娘了。”
“哪里。”她微笑的表示不介意,送他离开琉雨轩。
坐上轿子前往安王府时,寒露捏着拳头,来来回回的用力搓揉着心口,平息如波涛般激烈起伏的情绪。
方才看见那幅画,她几乎要忍不住承认了。
否认她就是秦思露,几乎要耗光她全身的力气。
她无比思念的人明明就在跟前哪,她却不能与他相认,不能扑到他怀里向他诉说这一年多来的离别之苦,还得要笑着佯作不识,那简直是在摧她的心肝!
辛再思伫立一旁,看着她坐的轿子朝安王府而去。
他面容沉静,阵光隐隐透着抹阴晦,半晌后,才坐上马车返回辛府。
“相公,一路辛苦了。”涂雅若微笑的迎接他的归来。“为姨母做的法事还顺利吗?”
他温声道:“很顺利。我不在这几日,府里头可有什么事?”“府里一切安好。对了,相公,再过几日便是陶尧国师的五十岁生辰,我想准备一份礼物送去。”
对她突然想送礼给国师,辛再思有些讶异,“国师不是在闭关静修,除了皇上谁都不见吗,为何还要备礼送去?”
陶尧国师常年居住在皇上为其修建的宁华宫,前几年宣布闭关静修,除了皇上,并不见外人。
“相公有所不知,国师虽不见外人,但若送去的礼合他心意,他便会留下来。”
这几年常有人托在宁华宫服侍的宫人送礼物进去给国师,有些人会藉此在信里请教国师一些事情,若国师收下礼物,便会回信对所求问之事指点一二。
只是泰半的礼物皆被国师退回,能入他眼的少之又少。
她有意想藉着送礼给国师,请教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尽快怀有子嗣。
成亲这一年多来,他虽对她万般体贴,但两人之间总隐隐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如今再加上寒露的事,更犹如一根剌扎在她心口,虽然那日兄长去云鹊阁见了她后,回来说她应不是秦思露,但不管她是不是,相公对她不寻常的神态,总令她难以安心,更急着想怀有他的孩子来牵住他的心。
“国师乃当世高人,我想他不会在意这礼,还是别送了。”辛再思不是舍不得花银子,而是他并不了解国师的为人与喜好,若送了不合他意的礼,还不如不送。
“国师神机妙算,又深得皇上敬重,据说朝中不少官员大臣都有意趁着国师五十岁生辰送份礼物,表示对他的尊意,咱们也不好落下。”
见她似是坚持,辛再思也没再说多什么,点了点头,“你想送就送吧。”
“不知相公觉得要送什么样的礼好?”涂雅若征求他的意思。
“这事你拿主意吧。”
他此刻没什么心思关注这事,刚开口想问她另一件事,便又听她说道:“我想若是送寻常珠玉宝石,国师定然不将这些俗物看在眼里。相公的字画素来灵气十足,就连皇上都很是赞赏,我想若是相公能亲笔画下一幅拜寿的字画送给国师,更能展现我们的诚意。”
当初她就是在见了他所绘的丹青后,先爱上了他的画,而后见了他的人,便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好,明日我再画吧。”辛再思颔首答应,接着说道:“雅若,我有一事问你。”
“是什么事?”
他神色微沉的启口道:“当年我未婚妻秦思露真的死了吗?”
闻言,涂雅若心下暗惊,但仍力持镇定,“相公为何突然这么问?当年二哥找到相公时,亲眼见到她的尸首,并命人埋了她,她的墓你不是也亲自去祭拜过了?”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也不记得她的面容,这次我回到秦家,无意中见到她的画像,发现她竟与寒露姑娘生得极为相似。”他解释为何突然问及此事的理由,并将带回来的画像打开递给她看。
“看起来与寒露姑娘倒颇为神似,可当年我兄长是亲眼见到她的尸首,秦姑娘不可能还活着,我想这寒露姑娘只是长得相似吧。”她没想到他去了一趟秦府,竟发现了这件事,她快速藏起心头的惊骇,温婉的说道。
辛再思捕捉到她适才一闪而逝的震惊,但没说什么,卷起画,点点头,“我想也是。”
“石兄以前可曾见过在下的未婚妻秦思露?”客栈包厢里,辛再思特地约了石康出来询问此事。
“不曾。”石康摇头,接着好奇的问道:“再思兄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她不是过世了吗?”
石康是他能信得过的朋友,因此辛再思将他回秦府时的发现告诉他。
听完,石康不免托道:“真长得那么神似吗?”
辛再思将带来的画给他看。
看见画像上的人,石康惊讶的瞠大一双虎目,“果然像极了!她该不会是秦姑娘的双生姐妹吧?”
“你这话倒与寒露姑娘说的一样。我曾仔细问过秦府的老管事,他说我姨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他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朵纸花,“老管事还对我说,秦思露以前常随府里头一名护院学些把戏,她第一个学会的便是分花。”他拿起那朵纸花随手一分,顿时变成两朵。
石康想起了花魁宴那日,寒露便曾表演过这手分花的把戏,惊讶道:“这寒露姑娘也会。”
辛再思先前便听他提过此事了,也是因为如此,他无法不怀疑寒露就是秦思露。
石康虽是武将,性格又大大剌剌,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当即便想到几个疑点,“难不成是涂家的人骗了你,秦思露当年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她若没死,又为何会沦落到云鹊阁?”
这也是辛再思想知晓的事。
石康猛然提出一个大胆的主意,“你要是怀疑寒露姑娘就是秦姑娘,要不干脆去掘坟好了,若是坟里头没人,就表示涂家眶了你。”
“掘坟?这对亡者太不敬了。”他有些顾忌。“是没错,但只有这样才能知道秦姑娘究竟有没有死。”
“若坟里头真有尸骸呢?”
“那就证明这秦姑娘真的死去了,寒露姑娘不是秦姑娘,你也可以放心了,不是吗?”
见他还是颇有顾虑,石康再道:“你这样做也全都是为了秦姑娘,若是她真死了,地下有知定也不会怪你。”
辛再思垂眸思忖了片刻,才道:“她客死异乡,或许我该将她迁回秦家祖坟,与姨母他们葬在一块。”如此一来,便不算是惊扰亡者了。
“这也好,待迁出棺木,你便可趁机确定棺内是否有她的尸骸。”
石康喝了一杯酒后,咧着笑问他,“再思兄对寒露姑娘的事这么在意,该不会真瞧上她了吧?”
辛再思在好友面前没有太多遮掩,脸上微露一丝困惑,“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对她有种异样的感觉。”
“看来寒露姑娘说不得真是秦姑娘。”石康与他相交多年,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
辛再思幼时即是万安城内有名的神童,十二岁便以一手绝妙的丹青名满天下,十三岁那年他母亲病逝,他哀恸不已,随姨母离开万安城前往南方秦府静养,从此长住数年,直到二十岁方返回万安城。
当年他刚返回万安城时,他那仪表堂堂、俊美无俦的容貌,令得多少姑娘都暗自倾心,有不少人想为他作媒,皆被他以已订亲为由,全都推拒了。
当年言谈间,他偶尔会提及他未婚妻的事,语气里流露出来的宠爱显而易见。
他说秦思露有次去看人舞狮,回来后就说不要再属老鼠要属狮子,还自个儿另外选了十二生肖。
还说秦府以前曾有一只猫,但那猫儿都不理踩她,她为了亲近它,就把自个儿的脸给画得像猫儿一样,凑过去想同它玩,鼻子却被那猫给挠了一爪子。
后来,她同府里头的一个护院学了个把戏,拿着枝竹筷顶着盘子旋转,她刚开始学,手忙脚乱摔碎了好几个盘子,有次她娘亲刚好经过,盘子恰巧砸到了她娘,她娘知道她还砸碎不少碗盘,重罚了她一顿。
石康同辛再思说起了当年他曾提起的这些事,末了笑道:“你当年说她可淘气调皮了,没少让你姨母头痛。”
“是吗?”辛再思听了不免有些怔忡,他对这些事没有丝毫记忆,但思及先前在秦府看到的那些画像,她那俏皮娇美的神情,却又觉得她理应如此。
提到寒露,石康说出自个儿对她的感觉,“寒露姑娘虽然刻意掩饰,不过,我总觉得她眉眼间似乎藏着许多心事,少了这画像上那般明润活泼。”
辛再思也认为要说寒露与秦思露有何不同,便是那眼神,画像上秦思露的眼神欢悦而天真,但寒露的眼神偶尔却会透着隐隐的哀伤,仿佛心头藏着什么酸楚。
两人又再聊了一会儿,说罢,辛再思提醒道:“石兄,我要移葬之事你且莫对人说起。”
明白他大约是不想让涂家人知晓,石康一口答应,“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对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