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傻了吗?我说了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麻烦!”易慕秋狺狺低吼地再次重申。
明明就告诉她他只是怕麻烦,才不能就这么拂袖而去,她偏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她那双清澈的水眸更让向来气定神闲的他深感烦躁,他没好气地命令道:“去榻上躺着,我去让人请大夫。”
“我真的没事,如果你愿意坐下来陪我喝杯茶,我的伤就更不打紧了。”明明已经头肿脚拐了,可巴迎雁一丁点儿也不在意,只是贪恋着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感受着他难得的关心,她一丁点也不想他离开,即使头痛得难受,但只要能多相处一会就好。
“呿,我倒不知道我啥时变大夫了。”听到她的话,易慕秋失笑咕哝着,懒得与她多纠缠,他索性扯开喉嘴,唤来了下人去请大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你去榻上躺着。”
“好。”见他当真没走,巴迎雁顿时笑得更加开怀了,她乖巧地往榻上移去,然后乖乖躺下。
望着他伫在原地的模样,她的樱唇开始喃喃说道:“你说这像不像三年前,咱们在那破屋之中,你也是凶神恶煞地骂着我,可却仍费尽心思为了我找来大夫,帮我张罗汤药。”
“我只是怕你死了,银两就拿不到手了。”毫不留情将冷水朝她兜头泼下,易慕秋冷眼瞪着她,跟着又补上一句,“现在替你找大夫也是怕麻烦,你可千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深情凝望着他,巴迎雁但笑不语,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着他说的,这些事她自有定见。
只要能这么瞧着他,就是幸福。
***
该死的,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房突然起了波涛,易慕秋仰首望着夜空发出闪耀光芒的星子,原就严肃的脸庞更显沉晦。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凭什么乱了他的心,要不是三年前他迫于无奈偷了她换了银两,他们两人今生是不可能会相遇的。
但为什么,他放着厚厚一叠几乎比人还高的帐册不瞧,竟然默默走到了她的屋外。
要不是在伸手触及门把的那一刻他猛然惊觉,此时此刻的他只怕又像三年前一般,在夜里频频探视着她是否安好。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个寻常闺女一样,听从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会待她好的夫婿?
这般执意爱他,值得吗?
“主子爷--”
喑夜里,一记精气十足的呼唤拉回易慕秋远扬的思绪,原本烦乱的目光一整,倏地又成了平素清冷下见底的深黑。
“事情办妥了吗?”虽然面无表情,可易慕秋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希冀。
“还是没找着。”迎着易慕秋满含希冀的眸光,铁镇岭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吗?”语气中难掩失望,易慕秋眸光更添几分黯沉。
都已经好些年了,为何总是找不着?
心中那份愧疚,究竟何时能偿。
“爷,或许咱们不该只在青楼找人。”这几年来南来北往的,他几乎跑递皇朝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可就是找不着。
这样的结果让他忍不住怀疑,或许他们不该将重心摆在青楼。
“你的意思是?”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铁镇岭的一席话,顿时惊醒易慕秋这个梦中人,意识到自己的寻人方向或许真的有误,所以他连忙问道。
“或许夏小姐成亲了?”
当年,他之所以挺而走险掳走巴迎雁以换取庞大赎银,便是因为想救夏雪莲免于沉沦青楼之中。
夏雪莲是他的远房表妹,打小和他一块长大,她就像他的亲妹子,所以他总将她视为自己的责任,处处照拂她,岂料她亲爹嗜赌,欠下庞大债务,硬是不顾父母亲情,打算将夏雪莲卖进青楼为他偿债。
得知此事之后,他自然不允,可当时他初丧父,家中能赚钱的产业都被巴家侵占,压根没钱替夏雪莲的爹还债,才会将脑筋往巴迎雁的身上动去。
可巴家人倒也狡猾,付钱的速度比乌龟还慢,在几番周旋之后,等他真的成功拿到赎款,夏雪莲早已失去了消息。
为此,他几乎将夏家给掀翻了,可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夏雪莲的下落,只能满心愧疚。
这几年随着易家的家底逐渐丰厚,他便遣铁镇岭四处寻人,可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万分。
“是啊,或许是嫁了人了。”人说虎毒不食子,或许当年她爹并没有真的把她卖进青楼,而是让她嫁了人。
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他好过太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知道她过得好,心中那份歉疚才能平息。
“爷,若是她嫁了人,咱们何必再找。”不忍自家主子为了此事执着,铁镇岭忍不住劝他放弃。
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的人生也不相同,着实没有必要为了心中那一份负疚,这样吊着心过日子。
“不行,一定得找!至少得确认她是安好的。”当年来不及做到的事,现在他有能力了,没有道理不做。
“是,属下遵命。”
“还有,这段日子得将巴家盯紧些。”他相信以巴洛君的心高气傲,被他这样一激,断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他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铁镇岭点头称是,随即问道:“是不是需要属下做些安排,让巴家在生意场上也吃吃瘪?”
这几年,易巴两家台面上或许相安无事,可台面下的斗争总是你来我往,随着易慕秋的势力越来越大,要让巴家吃个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原该立刻点头应好,可脑海竟莫名浮现巴迎雁梨花带泪的委屈模样,心竟然有些软了,“还是算了。”
易慕秋的回答完全出乎铁镇岭意料之外,他愕然瞧着易慕秋问:“咱们不先下手为强?”
这样的处事方式倒一点也不像易慕秋的作为,难不成……
他消息向来灵通,对于巴家掌上明珠自个儿跑来易府里赖着不走一事,在下人间早已传开,他才刚回府,就已经有人像说书似的从头到尾讲给他听了。
他不懂,为何主子爷要留根刺在自个儿身上。
那巴家人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此事若不先下手为强,若真被人夺得先机,少不得又是一番苦战。
“不必。”这回,易慕秋说得更坚定了,简单两个字就打发了铁镇岭。
“属下还是深感不妥。”铁镇岭这回倒是难得多嘴,毕竟那些日子,他家主子是怎么苦过来的,他可都看在眼里,巴家人蛮横起来,更是什么人情都不顾。
“没啥不妥的,就当是还给巴迎雁一个人情吧,你想若是我当年让巴迎雁回府时,她就抖出我的身份,那么咱们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的吗?”不单把铁镇岭当成属下,在心底易慕秋更将这个男人当成兄弟,是他的忠心扶持,他才能走到今日,所以他耐着性子解释。
“是不能,可人心是会变的,那巴家小姐就这么不顾自身名节住进我们家,心里难道没有其他盘算?”
“她当然有盘算,而她的盘算就是我。”她的眼神太热切,热切到他没法怀疑她还有其他更狡诈的诡计。
她的眼里只有他,让她留在易府的这几日,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却不曾有任何鬼祟的行为,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存在。
“难道爷当真要和巴家小姐成亲?”听到易慕秋的话,铁镇岭这个铁峥峥的汉子冷不防倒抽一口气。
一想到有可能要和巴家成为亲家,他的头皮就一阵麻。
“当然不是!”在他的眼底巴家那对父子无异于贪狼,他又怎会笨到引狼入室。
“既然不是,那为何爷对巴姑娘这般宽容?”铁镇岭不解问道。
主子爷向来不是一个仁慈之人,却破例留下巴迎雁,他担心长久下去,只怕他很难不心动。
“就当是我欠她的,时日久了她会放弃的。”知道铁镇岭向来是个直肠子的人,心中若有疑问必会问个清楚,所以易慕秋也不瞒他。
他不能不承认,当初因为不想杀她,所以他是使了些小伎俩、小手段,好让她误以为自己对她有情,让她对他死心塌地,隐瞒秘密。
只是他没料到,她竟是那么死心眼的人,三年过去了,她对他的情意始终不变,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愧疚与不安是他让她留下的唯一理由。
“您并不欠她什么,她既是巴家人,便是一丘之貉,主子爷不是常教我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从铁镇岭怀疑的目光中,易慕秋轻易读出铁镇岭心中的疑惑,从来不多对他人解释的易慕秋难得开口解释道:“我没忘了巴家人对咱们做过的事,但在这件事上,她总是无辜的,让她留下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那个女人太死心眼,若她想不开,只怕永远无法追寻自己的幸福。”
“可就算如此,爷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吧?”她幸不幸福与他们何关?在他瞧来,巴家人都是恶毒无比的蛇,啥时会反咬人一口都不知道。
“委屈吗?”易慕秋细细玩味这句话,认真想来,他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委屈的人应该是她吧!
打小,她身旁奴仆如云,啥事都不用动手,是个地地道道的千金大闺女,可现在为了留在易家,她不但凡事亲力亲为,还得吞下下人们对她的不友善,甚至得面对自己亲生父兄的责难。
她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势,只求他能留下来陪她一会儿,这女人……傻得让人心疼呵!
心疼?意识到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易慕秋拉下脸,若有所思。
巴迎雁那女人……只怕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勾动他的心绪了,看来他得想点法子,阻止自己犯下不该犯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