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神殿里祈求的心愿是什么?」
「我在向命运之神祈祷,让我比妳多活一天。」
「啊!你居然希望我比你早死,真是太过分了!」
「如果我死了,妳一定会很伤心,所以我希望多活一天,只要比妳多活一天就够了,那么,我就永远不用看到妳悲伤的面孔……」
「啊!不行!不可以!」啊的一声,菲丽丝从沈睡中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双颊有些湿,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摸到了自己冰凉的泪水。
算不清是第几次了,每个夜晚只要她一入睡,脑海中就会出现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所不明白的事情,梦的最后自己总是会哭着醒来,但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回想,就是记不起梦境里的内容。
「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菲丽丝将脸埋在掌心,过了片刻,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她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新娘礼服,就连头上都戴着白纱,这是怎么一回事?
「莉洁?妳在哪里?」她从床上起身,直觉地呼唤自己熟悉的名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可以找到莉洁的身影,她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为她解答所有的问题,她相信现在也是一样,只要找到了莉洁,应该就可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莉洁?」菲丽丝一边呼唤,一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它看起来好老旧,不同于先前自己居住的华丽寝宫,但是却很干净,就连床头边都摆设了她最喜欢的玲兰花。
莉洁始终没有出现。菲丽丝迟疑了片刻,最后决定自己出去找人,她先卸下头发上笨重的头纱,跟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沈重的木门。
从木门开启的细缝中,她看见了一条冗长的通道,两旁全部点上了蜡烛,想必是莉洁知道自己怕黑,所以才会将所有蜡烛都点上的吧!菲丽丝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于是她不再迟疑,将裙摆提高握在手上,踩着谨慎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
菲丽丝走在由石块铺成的地板上,似乎不管自己的脚步多么小心,都会发出「达达」的声响,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上回盪着,让她觉得自己彷彿被遗弃了一样 。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菲丽丝越走越不安了;放眼看去这里很明显的是一座城堡,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个,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呢?
「莉洁?妳在哪里?」烛光将她的身影拖得更长,焦虑的声音在空气中拉成长长的回音。「莉洁,快点回答我,求求妳!」
突然之间,「咚」的一声巨响从下面传出,吓得菲丽丝惊喘一声,急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不远处的楼梯间传来了「达、达、达」的沈稳脚步声,由下而上、越来越接近自己了。这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像是莉洁的脚步声,菲丽丝紧张地以手摀着嘴巴,动也不敢动,只能以不安的眼神直视着远处隐隐跃动的火光。
随着声响与火光的靠近,菲丽丝隐约瞧见了一个人拿着烛台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由对方手持烛台的高度看来,他是一个相当高大的人,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勇气抬头看他的脸,只能垂下眼盯着地面,直到一双男性的皮靴停住脚步、在她的面前站定 。
沈默和僵硬的气氛充斥在两人之间,但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夜深了,妳不该擅自离开自己的房间。」在菲丽丝以为他们会站在这里一辈子的时候,对面高大的影子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沈却有些嘶哑,像是喉咙曾经受过伤似的。
「啊!」当菲丽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想看清楚对方长相的时候,她惊呼一声倒退了好几步,美丽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恐惧。
在火炬照耀下,出现一张戴着面具的男性脸庞,皮制的面具几乎遮去了他的半张脸,唯一露出的部分是微薄的唇还有下颚,上面有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甚至延伸到了脖子的部分。
菲丽丝的眼睁因为恐惧而泛起泪光,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失礼,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害怕的情绪。
面具下的眸光闪过一丝情绪,紧抿的薄唇瞬间抿成苦涩的曲线。
「用不着害怕,在妳还有利用价值之前,我不会伤害妳的。」无视于菲丽丝颤抖的身躯,他以平静淡漠的声音说出。
「利用价值?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那冰冷的话语无 疑是雪上加霜,菲丽丝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这里是一座废弃的古堡,也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菲丽丝……不!或许我该称呼妳为──女王陛下。」他跨步向前,伸出一只手捏住菲丽丝细致的下巴,微微倾身淡笑道。「为什么发抖,难道妳不是全雷吉亚丹最有价值的女人吗?」
「放……放开我!你到底是谁,快放开我!」无法抑制的眼泪滑下了脸颊,菲丽丝紧紧闭上双眼,虽然如此,她仍然可以感觉到对方以一种奇异而专注的目光望着她,还有他吐在自己脸颊上那种略微冰冷的气息,都让她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怎么,我真有这么可怕,居然让雷吉亚丹的女王也不敢睁开眼睛看我?」低嘎的声音隐藏着威胁,他甚至伸出粗糙的指头抚弄她纤细的唇瓣,沈声命令道:「睁开眼看着我。」
菲丽丝拚命摇头,泪水已经淌满了双颊。
「若不是瞧见那些人拚死守护妳的模样,我真要怀疑妳是个假冒的女王。」他低低地笑了,修长的指尖缓缓向上移动、缓慢地揩去她面颊上温热的泪水。「谁会相信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娃儿,就是雷吉亚丹的女王,嗯?」
他抹去泪痕的举动让菲丽丝错愕地睁开眼,刚好瞧见了他将沾有她泪水的指尖凑到自己的嘴边吸吮,像是在品嚐她的泪水似的。
「啊!」菲丽丝惊呼一声,随即胀红了脸,被他奇异的举动给骇住了。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和我会在这里?」菲丽丝鼓起勇气提出心中的问题,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那种在大陆上四处流浪的战士,可为什么他和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莉洁、还有其他的人也在这个地方吗?
「我叫华伦,是一名在大陆上流浪的人。」他自我介绍,观察着菲丽丝的反应,但她碧蓝色的眼眸一片澄澈,小脸有着明显的困惑。「我和雷吉亚丹的人有点未解决的私人恩怨,所以擅自将妳请了过来。」
菲丽丝瞪大双眼,原来这就是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地方的原因了,因为她被绑架了!
她鼓起勇气挺起细小的肩膀,以强自镇定的声音开口道:「你最好快点放我回去,雷吉亚丹所有人都不会允许这种绑架的行为的,他们只要出动军队就会找来这里,到时候你就后悔莫及了。」
「我不在乎,哪怕是雷吉亚丹和艾法尔的军团联合起来也没用,在我没点头之前,妳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女王陛下。」华伦不以为意,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艾法尔?」菲丽丝困惑地抬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国家,却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场婚礼虽然被我打断,但妳名义上已经是艾法尔国的王子妃了,王子妃被劫这可是奇耻大辱哩!想必艾法尔国也会迫切地寻回妳才是。」华伦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不过如我所说的,不管对方派了多少人来,我都不会将妳交出去的!」
「婚礼……什么婚礼!?」菲丽丝困惑地摇摇头,越来越不明白自己陷入了何种困境。
「今天才举行的婚礼,这么快就记不起来了吗?」华伦冷笑一声,认定了菲丽丝的扯谎,是不想让艾法尔国卷入事端。「看来婚礼虽然没有完成,但妳已经将妳的忠诚献给未来的丈夫了。」
菲丽丝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身上的礼服,脑海中隐约浮起断断续续的记忆。
「女王陛下,艾法两国的拉斐王子是非常优秀的对象,他一定可以守护这个国家。」啊!她想起来了,艾法尔!不久之前恩鲁大臣曾经对她提过的国家。
「菲丽丝陞下,什么都不要想,喝下这杯酒好好睡一觉,等妳醒来的时候什么都过 去了。」几天前她觉得身子非常累,所以莉洁开始特别调了一杯睡前酒给她喝。
她确实喝下了那杯酒,但是在喝下那杯酒之后呢?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呢?她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菲丽丝陞下,妳今天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菲丽丝.斯达,妳是否愿意成为拉斐王子的妻子,一辈子服从他?」
婚礼!神殿上的的誓言!莫非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不会的!那应该只是梦,莉洁他们不会这样对我的!」菲丽丝咬着下唇喃喃自语,血色一点一滴地自她美丽的脸庞上流逝。
「为什么表现得这么震惊?妳在玩什么把戏?」他倾身向前,一把扣住菲丽丝的手臂,望进她困惑的宝蓝色眼眸底。
「不可能!」菲丽丝碧蓝色的眼眸大睁,闪过伤痛的情绪,跟着她惊呼一声,身子像是凋零的花朵般直挺挺地往下坠,跌进了华伦伸开的双臂之中。
「菲丽丝?」将菲丽丝纤细的身子一把抱起,华伦以低喃的声音唤着,但是她半点反应也没有,双眉紧紧锁着,脸颊上犹有未干的泪痕,即便人昏睡过去,她的脸上依旧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华伦一把抱起菲丽丝,往原来的房间走去,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床上后,为她盖上被子。
当所有的动作完成之后,华伦将房间里的烛抬全数吹熄,只留下她床头边的一盏烛光,跟着在床旁边的角落坐下,就这样透着晕黄的烛火,静静地望着沈睡中的菲丽丝……
※※※
菲丽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她可以确定在睡梦中有人一直守护着自己,奇怪的是,她对于这种被凝视的感觉并不陌生、也不会害怕,难道说,在她失去记忆之前,有人曾经这样守护着她吗?
「如果妳醒了,那就张开眼睛,一直躺在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始终注意着她的华伦淡淡开口道。
碧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菲丽丝却不转身,只是动也不动地凝望着上方,在脑海中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静静地想了一遍。她,菲丽丝,是雷吉亚丹的女王,即使是在半年前她失去记忆之后,他们仍然这么称呼着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她始终想不起过往的一切,就被大臣们认定了不再适合统领一个国家,所以他们才会设计让她服下药酒、让她嫁给拉斐王子吗?
「我并不是傀儡娃娃啊!」菲丽丝喃喃自语,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渗出,但她也不想伸手擦拭自己的眼泪。想到自己被始终深信的臣民所背叛,一颗心就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剑。
「或许,但妳至少还是个有价值的傀儡娃娃。」华伦从地上站起,走到了床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菲丽丝,在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时,有些严厉地开口道:「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妳该明白无法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的同情,别白费力气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菲丽丝对住他的眼,有些疲倦地问道。
「妳说呢?我一身的伤痕全拜雷吉亚丹人所赐,妳是雷吉亚丹的女王,这笔帐我可得从妳身上讨回来。」华伦微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妳看起来需要更多的休息,至于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瞧她一脸伤心失魂地躺在床上,像是一捏就碎的琉璃娃娃,看来是没办法和她谈话了,反正她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走,华伦也不想过分逼迫她。
华伦迈开步伐走出去,带走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菲丽丝才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这个叫华伦的男子到底想要干什么?菲丽丝想起他下颚纵横交错的伤痕,这是华伦戴上面具的原因吧!他说这一身的伤痕是雷吉亚丹人所造成的……这笔恨我可得从妳身上讨回来!华伦毫不掩饰的威胁让菲丽丝浑身一颤。他是认真的,不然不会将她自婚礼 上劫来,甚至将她囚禁在这个地方。
由于先前她只顾着沈浸在被欺骗的伤心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身的危险,她应该要想办法先逃出这里才是,不然至少也要发出一些讯息,让雷吉亚丹的人知道她的藏身地点,至于回国后所必须面对的问题,等到时候再说吧!
打定主意之后的菲丽丝不再犹豫,为了顺利脱逃,她将过长的礼服裙摆拉起、用力地一扯,将它一口气撕到了及膝的长度,而后再拿起其中一部分的碎布将长发绑好,准备进行逃跑的行动。
※※※
黑夜里万籁寂静,除了强风吹动树梢的声响之外,剩下的就只有菲丽丝在夜色中匆促的脚步声了。
「吁吁!」持续的奔跑让她的肺部都快要爆炸了,但是她不敢停下脚步。幸运的是,从她离开房间一直到奔出古堡的大门,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踪影,剩下的,只要她能穿过这个早已荒废的庭园、到达古堡的闸门,她相信自己应该逃得出去才是!
想到自由就在眼前,菲丽丝奔跑得更快了,当她就快要跑出庭园的尽头时,忽然听到「咻」的一声怪响,夹杂在劲风中自耳后传来,正当她纳闷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力道已经扣住了她的脚踝,还来不及反应,菲丽丝已经被那野蛮的拉扯给绊住 、摔倒在地上了。
「啊!」菲丽丝痛呼一声,跟着就想从地上再次爬起,但是困住她脚踝的那一道力量却不放松,甚至开始使劲地将她往后拉──菲丽丝吓得花容失色,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直到她整个人被往后拖了一小段路,才听到身后传来低沈冰冷的男 性嗓音。
「失眠吗?女王陛下?」低沈的男音告知了主人的身分,菲丽丝回头,这才看见缠住她脚踝的并不是什么树藤,而是皮制的长鞭。
长鞭的一端卷住了她的脚,而另一端,则被华伦握在手中,戴着面具的脸在夜色中更显诡异,几乎就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死神。
「啊!看样子妳也不喜欢这套礼服的设计。」华伦淡扫她一眼,看到她身上的礼服因为先前的拉扯早已破损不堪。
「不管你和雷吉亚丹有什么仇,你都不能将我拘禁在这里……」菲丽丝勇敢地抬起头,不愿意在华伦的面前输了气势。
「我不能?」面具下的薄唇有趣地上扬,轻佻地开口道。「事实上我已经将妳囚禁在这里了,不是吗?」
一阵凉风吹来,菲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是她仍旧紧咬着下唇,以一种不愿意妥协的目光瞪着他。
「起来,我不想在这里和妳争辩这个问题。」华伦扯了扯手上的鞭子,注意到她的衣服有多么单薄,尤其是经过他以长鞭拖行之后,菲丽丝修长的四肢几乎是裸露在外的 。
「放我回去。」菲丽丝仍旧不死心地想说服他。「不管你和雷吉亚丹有什么样的恩怨,只要你放我回去,我可以保证我会重新调查这件事。」
他或许是自己的子民也说不定,想必是受了什么委屈,才会想出这种绑架她的极端 手段。
华伦嘴角微动,并不答话,只是脱下了身上的斗蓬扔到菲丽丝的身上,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妳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像动物般被我拖着回去,另外一个就是起身、做个符合身分的女王自己走。」
一股炙热的体温从斗蓬传递到自己的身上,但是菲丽丝还来不及产生感动的美意,就被他的下一句话给彻底羞辱了。她知道华伦是认真的,为了顾及自己的尊严,菲丽丝咬着牙从地上爬起,逼迫自己不能掉眼泪、像个战士般挺起了肩头。
「启程回宫吧!女王陞下。」华伦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故意夸张地朝她弯身行礼。
菲丽丝忍下了诅咒的冲动,故意将下巴扬起,冷着一张脸从华伦的身边走了过去。这只是第一次的失败,但是她不会死心的,无论如何,她都会找出方法逃出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