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不醒来,知不知道我会怎么整治你?首先我会不准红翠去照顾你娘,也不让米横天去诊治她,然后我会……」
从柔声细语的诱哄,到横眉竖目的威胁,慕青城完全不管沉睡中的人儿是不是听得到,反正他就这么一直说、一直说……
曾经他以为这样的诉说不会有停止的一天,直到他发现她的手微微地颤动着。
瞠大了眼,瞪着她的手,他的心疯狂地跳动着!
然后她的睫毛开始缓缓地扇动,再煽动,跟着那双黑白分明却带着惊吓的眼睛在他眼前张开。
瞪着她,幽深的眸中出现狂喜。
「你终于醒了。」语气听来并不激动,却让甫从昏迷之中醒转的黎谨言清楚地察觉他那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释然。
他担心她吗?
虽然跳出脑际的想法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却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心境。
「我怎么了?」哑着嗓子问,昏迷前的事在她的脑海里只是浑沌一片,完全不能理解浑身逐渐泛起的疼痛是怎么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那三丈高的怒焰就取代了原本的忧心。
「你该死的更以为自己是铁铸钢造的吗?用肉身去挡拳头,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禁得起人家这样左一拳、右一拳的,还有,酒楼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砸了就砸了,你强逞什么英雄?」
才刚从昏迷中清醒的黎谨言被这长串的怒吼震得头晕脑胀,却又奇妙地有一丝清明的思绪窜入她的脑际。
「你很担心我?」
「我……」被她这么一问,慕青城的怒吼戛然而止,瞪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之际,那紧抿的唇才出乎意料的吐出两个令她惊愕的字眼。
「废话。」
多么简洁有力的两个字,成功的再次让她陷入瞠日结舌的境况。
他担心她,而且还承认得那么爽快。
心跳骤然宛若擂鼓,一丝莫名的感受滑入心头,她看着他,将他脸上的忧心全都看进眼中,埋入心里。
向来宛若明镜的心倏地起了阵阵波澜,闭了闭眼,她试图平息心中那突起的躁动。
「我能不担心你吗?你知不知道当我赶到君悦楼,看见你躺在血泊中时,不只气得想杀了那些伤害你的人,也很想掐死你?」慕青城又忍不住地吼道。
即使现在的情况感觉起来有些剑拔弩张,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情轻飘飘的。
他真的在乎她……
为了她气得想杀人!
是因为自己和他有了关系吗?
她可不以为他是这样善良的人,毕竟他向来任性冷情得令人发指,可如今他却为了她大动肝火。
她能不能……能不能……
心又颤动了下,她像是受了惊吓般望着他,眸光中带着一点点的期待和感动。
「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我用整座君悦楼买下来的,你该做的不是护卫君悦楼,而是护卫自己,不能让自己有丝毫的损伤。」
「你……」听到他那冰冷的话语,心头刚泛起的感动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望着怒气正盛的慕青城,眸中有着一刹那的茫然,心房也像猛地被人挨了一拳。
好半晌,黎谨言回过神,眸中再次回复以往的一片清明,她冷冷地说:「你放心,我想我休养个几日就可以继续上工了。」
知道她绝对弄拧了他的意思,一向做事不解释的慕青城竟然破天荒地急着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我的主子,用君悦楼买下我是事实。」她丝毫没起伏的声音说道。
「我……」气结啊!
他不过是说错了话,她一定得这么贬低自己吗?
一气之下,他低头想封住她的唇,不想让她再说出什么自贬的言语,可是他才低头,她就已经意识到他又想故技重施,于是立时气死人不偿命的开口提醒,「主子难道忘了奴婢现在还身受重伤?虽然我不介意,不过就怕不能好好服侍您。」
没有任何阻挡的动作,亦没有闪躲,她只需要这么直勾勾地睨着他,慕青城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泄气的,他将目标从那诱人的菱唇改到她的额际,将自己的额抵住那光洁的额头,然后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不过是想要探探你的温度,横天说得随时注意你是不是在发热。」
「多谢关心,我很好。」即使他的动作很暧昧,也让她的心再次悸动了下,可是黎谨言还是快速而冷静地在自己的心里筑起一道墙。
所有不应该存在的感动和情绪,全都被她关在那道墙里头。
「你真的不懂女人该有的娇媚是什么!」望着她那无心无绪的眼眸,慕青城深深地感觉到从所未有的挫败。
棘手!
她看似平凡,却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偏偏这样的她,却成功的吸引了他的目光。
「如果你不满意,大可以换人。」天性中的倔强抬头,她无所畏惧地望着他,大方地建议着。
「你……」真是气死人呵,
她一定要这么无所谓吗?难道这阵子的同床共枕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吗?
「我是认真的,这个买卖既是由你开始的,当然你也可以随时喊停。」活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黎谨言一脸诚恳地再次重申。
该死的她,那种迫不及待的态度真是大大地伤了他的傲气,以往这种伤人的角色总是由他来扮演,没想到她竟然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发现再继续同她说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气到五脏六腑俱伤,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之后,慕青城自顾自地褪去鞋袜,爬上榻。
望着他的举动,黎谨言的心更冷了。她还受着伤呢!而他竟然只想着泄欲。
他对她果真无情,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冷讽的笑容无声地在她的唇角展现,可是不过一眨眼,那抹冷笑却完全地僵住了。
他大手一伸,将她整个人纳入厚实的怀抱之中。
她屏息等待着他下一步的侵略,可是没有,除了他不断窜流入她身上的温暖和热度,他就只是这么静静的抱着她。
「睡吧。」像是感受到她的僵直,慕青城的语气带着一些轻柔与诱哄,厚实的大掌还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来回摩挲着。
他的动作是为了要抚慰她吗?
无言地睁开水眸往上眺,看着闭着眼儿的他,脸上罕见的温柔让她的心里一阵困惑。
他……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了。
弄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儿被弄乱了,似乎再也无法回复成那一面不受波动的镜湖。
*
身着白锦袍,腰系翠玉环,慕青城只消用那犀利的眼神一扫,就知三弟带回来的尔雅男子绝对是个贵客。
但又如何?
他没有起身相迎,依然浑身傲气地坐在主位上,甚至还放肆地打量起那个尔雅男子。
「大哥,这位是……」看着大哥那傲然的模样,慕临城觉得有义务提醒兄长这位贵客的身份,却被身旁的男子挥手打断。
「无妨,既出宫廷,就省去一切繁文褥节,更何况我来到贵府便是客。」只是几句普通的话,却已点出他的身份。
「临城,怎么带太子殿下回家作客也不先说一声呢?」
「大哥,你怎么知道?」慕临城眸中射出惊讶的光芒。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这……真是太神奇了,大哥不愧是大哥。
被洞悉了身份,皇甫银龙倒也没有慕临城的诧异,眸中却不住地散发出激赏的光芒。
「不愧是纵横天下的名商,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锐利眼光。」
不过是在刚刚那一瞬间,是敌是友已经汪定。
正所谓官商官商,对他这个虽然稳坐皇太子大位,却多人亟欲铲除的人来说,多拉拢一点民间的力量是很重要的。
而像慕青城这种掌握了重要经济命脉的商贾,更是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皇太子过奖了。」抱拳为礼,慕青城终于起身。「太子今天莅临寒舍,应该不只是想来瞧瞧我这不值一提的商贾吧?」
「我今天来,是想寻人。」
「寻什么人?」即使心知皇甫银龙要找的是谁,他还是故意这么问。
皇宫后苑的明争暗斗早已不稀奇,即使亲血脉也可能为权势而同室操戈,所以在还没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装傻是唯一之道。
尤其事关黎谨言的安全,他不想有丝毫的大意。
「寻一位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皇室血脉。」
「咱们这里是有金枝玉叶,但应该没有皇室血脉吧?」牵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狡笑,慕青城四两拨千斤地说。
「听说,最近慕大当家的收了一个姑娘,对方神似已逝的伶妃,如果这位姑娘就是当年被掉包的婴孩,那么她就是皇室血脉。」
「太子很缺妹妹吗?」慕青城笑问。
他不以为像皇甫银龙这样的男人会在意自己有手足流落在外,他想找回伶妃之女一定有他的用意。
如果,他不曾动心,那么他会希望谨言就是那个公主,因为这样就等于做了个人情给皇甫银龙。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慕府的事业想要更上一层楼就绝非难事。
可如今他动了心,反而不希望事情真如米横天所料想的那样。
毕竟,如果谨言真是个公主,那么一旦她被迎日宫中,一介平民的他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事情乱了套、失了序!
当初他拿一切当游戏在玩,可如今玩出真感情,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