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缇出去打了水回来,让陆天骥梳洗。她一边望着已经套上衣物的高大身影站在桌前,做着梳洗的动作。在不大的空间内,看着他做这些动作,感觉其实是很私密的。但是她没办法这样退出门去,一来因为主子没吩咐,二来是她心里还忐忑不安。
“那个……主子,那个……”她吞吞吐吐地。
“这样把话含在嘴里,不大像你吧?”他没回头都可以想象她的表情。就算她没出声,他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个打破的茶碗……奴婢该怎么赔偿?”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嗯,别管那事了,物品的价值端看使用的人如何定义。”他浅浅地说了这么一句。
端看使用的人如何定义?这是说随他高兴喽?
莫缇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差点没骂脏话。这跟握有她把柄,操纵她生死有什么两样?是啦,了不起她赔不起可以一逃了之,现在陆府的人没人知道她打哪来的,就连牙婆也不知道她住哪儿。只是耗了这么多功夫,才觉得要学到点门道,就要夹着尾巴逃跑吗?
这教她怎么甘心?
“主子,这……教奴婢怎么安心呢?”她真想戳戳他额头,要他现在就把事情谈好。
“我不是说了别放心上了吗?以后你好好服侍我,就是帮我忙、还我情了。”他笑着说,其实管家的讯息要是没错,恐怕他把这丫头弄来身边,要吃苦的人搞不好是他自己。
“可是……”她还想争辩,但是看他一副不打算再谈的样子,只好把话吞回去。“是的,主子。”
“今天时间太赶了,我直接到厨房找点东西吃。以后每天早上你就去厨房端早膳,厨娘会准备好膳食。对了,除非必要,我大多在我自己房间过夜,所以你明天早上可别到这儿找不到主子呀!”陆天骥轻描淡写地交代完,扣好自己袖子就推开门出去了。
“早膳?难道负责打扫书房的人也要负责主子的早膳?等等去跟管家问清楚好了。这陆家没事这么大,奴仆也这么多,光是工作划分就是个问题。大户人家真麻烦!”她说着眼角瞄到书房地上的碎片,赶紧奔出去找了扫把跟畚斗来,湮灭证据先。
才扫完地上的物品,打算去汲水来,继续打扫书房,就在门口遇到管家。
“陆管家,找我吗?”莫缇见他老人家负着手,看来就是在等她的模样。
“嗯哼,不然难道我来散步吗?身为陆府的管家,我的事情可是很多的。”管家喉咙清了清,顺便瞪她一眼。真是个不机灵的丫头,这种丫头摆在主子身边,教他怎么放心哪?
“喔,是这样吗?”莫缇随便应应,毕竟她见过很多次,看到管家一副没事干地到处闲晃啊!就连她这个小角色都常常遇到他。
“别说废话了。”管家赶紧回过神来。“莫丫头,你今天开始就负责服侍主子,主子要你做什么就做,每天早上要准时去叫醒主子,然后端水去给主子梳洗,再帮主子穿衣,上早膳……”
“穿衣?自己穿不是比较快吗?”莫缇皱皱眉头。
“唉呀,我是让你来顶嘴的吗?你以为我愿意把你这没用的丫头放到主子身边吗?成天就只会闯祸,到底干对哪件事了?按我想法,早把你赶出去了,也不知道主子哪来的佛心,居然还要你服侍他!”管家愈说愈不平。
“还佛心呢!”莫缇偷偷撇撇嘴,然后眼神随之一亮。“等等,你是说我以后就跟在主子身边,专门伺候他吗?”那不就代表她可以接近权力中心,学得他本事的日子指日可期了?
唉呀,如果能快点把本事学好就好了,当奴仆还真的是件苦差事。
想到她即将来临的光明前途,莫缇的眼睛灿亮得不可思议,让管家看了都吓了一跳。
“你……在想什么?”管家觉得脑门一凉,有种不安的感觉。“我可警告你,别对主子有非分之想。你以为以咱们主子的好条件,到现在还没娶妻,就表示你还有机会吗?喜欢我们主子的姑娘不知凡几,我跟你说,俗物主子是看不上眼的。你可别妄想攀上枝头,反而打破了饭碗。”
管家以为她眼中的光芒是因为可以接近主子而发的,毕竟这差事肯定是很多奴婢想抢的,就算没被主子看上,能在主子身边服侍,总是要职。比较那些只能在其它角落默默工作的人,这差事被主子赏识的机会可大上许多。
但其实也危险许多,这一点管家比谁都清楚。有时候主子懒得骂人,会直接把他叫去,问他怎么会找这么个人来做事,搞得他老是冷汗涔涔,害他生活太过刺激。今后为了这丫头,他这把老骨头还要吃多少苦呀?
唉,早知道不要贪那几两银子,种下这祸根哪!
“攀上枝头?你……你以为我……喜欢陆天骥?”莫缇听了都傻眼,不自觉地直呼主子的姓名都没发现。
“可恶的丫头,居然这么无礼!我现在就把你撵出府。”管家老眼一瞪,气唬唬地看着她。
莫缇也知道自己失礼。“抱歉,不小心说错了。不过你怎会认为我喜欢那……”呃,把“陆天骥”换成“那家伙”大概也不能安抚到管家。
“唉呀,我还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妥,你还是出府吧!我把你的银子还你……”管家越想越觉得应该要快手斩祸根。
“喔?那主子要是回来找不到人,你准备怎么说?说你的判断力比主子强,决定把我撵出府比较快吗?”莫缇脑筋动得可快了。
“这……”管家马上气短,但又不甘心被个小丫头威胁。“你……还不快去干活儿……”
“是的是的,管家大人。”她俏皮地笑了笑,轻快地走开了。
老管家望着她那纤巧的身影,揉了揉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歹命的老人家哪!
*
一开始莫缇去到陆天骥身边,觉得这人也不会太难搞,就算她做事没尽善尽美,他也少挑剔。但是即便如此,她周边的其它丫鬟“前辈”都会主动告诉她该注意些什么。
其实她做的事情虽杂,但是并不辛苦。早上只要陆天骥出了门,她就只要打扫他寝房跟书房,如果主子有回来吃饭,她就去厨房取午膳。晚上主子如果在书房,没叫上她她就不用当差,如果叫上她,她就帮忙磨墨,无聊到她常常磨着磨着就打瞌睡。
陆天骥对她这不精明的丫头也没什么抱怨,反倒是老管家像只黏人的苍蝇,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用那双自以为精明的老眼盯着她。
莫缇打开陆天骥的衣橱,将洗好的衣物放进橱里,眼角就看到窗边影子一闪。她默不做声地缓缓关上衣橱的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后蹑手蹑脚走出去,果然看到某个老人家趴在窗边偷窥。
只是这老人家的技术也太差,连偷窥的对象已经消失了都没警觉,还不断踮着脚尖往窗里看。
“咳咳!”
随着这声故意的咳嗽,陆管家以一种老人家不该有的伶俐身手整个人弹了起来。“你……唉呀,你这臭丫头,干么鬼鬼祟祟?”
莫缇见老人家红了脸,显然心虚的模样,嘴角差点忍不住那抹笑。“陆管家找主子吗?主子还没回来喔!”
“呃……我只是路过,想说来看看主子回来没,顺便跟主子报告一下事情。”陆管家赶紧托辞。
“这样啊!我就记得管家很忙啊,怎么会最近常看到您呢?原来是最近事情这么多,要跟主子报告呀!”莫缇明明知道老人家是来监视她的,故意捉弄他。现在她越来越觉得陆管家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啊,主子回来了,刚好你可以跟他报告……”
“主子回来了?在哪?”陆管家一张老脸因为紧张而涨红,这下子牛皮要吹破了,等等这丫头肯定逼问他要跟主子报告什么,偏偏他什么也没有可以跟主子报告的!
“呵呵呵……”一串银铃似的声音响起,莫缇再也忍不住笑出来了。老管家的反应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喔,是我看错了,抱歉、抱歉。”
陆管家横她一眼。“臭丫头。”
这丫头真的没大没小,他得赶紧查出她的底细,好让主子将她撵出去。想到这,他又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徒留下笑吟吟的莫缇。
莫缇嘴边的笑容都还没合起来,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朝她喝道;“你站在那边傻笑什么?”
“主子?”她猛转身,果然看到陆天骥站在他房门口的小径上,朝着她猛皱眉。呃,他今天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主子回来啦!”
陆天骥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闷着头走进屋子。她赶紧小碎步跑进去。
“帮我倒水来。”陆天骥坐在桌前,沉声道。
“桌上就有……”莫缇的反驳声音在看到他的脸色后,赶紧缩了回去。好吧,虽然桌上就有刚才她去厨房倒回来的水,那水还是温的呢!但如果主子硬要她再倒一杯水来,她也只好去了。“好的,主子。”
她拿起桌上的茶碗,疾步地前往厨房。
“难道他是想喝热的?”她思索着,赶紧去锅里找刚煮好的热水,然后把水舀进茶碗里,还谨慎地将周围擦干净,这才端着茶水赶紧往回走。
不过端着一杯八分满的水要走得够快,实在是不容易的任务。她生怕走太慢,等等他又要她再去倒,原因是不够热,所以她还是勉力而为,急匆匆的奔回他的寝局。
“主……主子,水来了。”她有点喘,将茶碗放到他面前时,手还微微抖着。
奇怪,她过来这边服侍他好几天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伺候,难道说之前那几天的相处都是假象吗?
陆天骥不发一语,将茶碗端起来,才掀开茶盖,连喝都没喝,就又盖了回去。“再去倒杯水。”
“可是……你连喝都没……”莫缇把嘴边的话硬吞了回去,看到他那不太友善的表情,她也不想继续争辩。端起他面前的茶碗,人就往外走。
原本她有点生气,觉得陆天骥似乎自己心情不佳就整她出气,可是忽然她觉得这情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当初他要她提水煎茶,她不就认为他故意整人吗?可是事后证明他教了她很重要的一课,就是要根据茶的特质寻找适合的水质。难道说这次也是这样?
“难道说他连喝水都要喝山泉水?”她皱着眉将茶碗打开,自己喝了一口。“除了烫了点,水很甘甜啊……啊!”
对了,烫了点!就是一这句。是太烫了吗?可桌上有温水啊,他也不喝。
莫缇慢慢往厨房去,脑子倒是动得比腿快。她可要改掉那冒失的性格,否则她只会苦了自己,白做了很多任务。
难道说他想喝冷水?见他从外面回来,脸色不是太好看,是乏了吧?因为气躁,所以不想喝温水,更别说是她倒来的热水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原本的不悦消失,反而有点愧疚。她确实是个不会体察主子心思的笨奴才哪!
回到厨房换了冷水,她赶紧碎步回到他寝居,将茶碗放到他面前。“主子,这是您要的水。”
她温顺地退开,头低低的,眼皮却掀起来偷瞄他。只见他真的打开茶盖,咕噜噜几口喝掉那杯茶,她才松了口气。
早说嘛,这样她也不必跑两趟,而且他还要多渴段时间。
不遇直说好像不是陆天骥的风格,他似乎只喜欢下命令,让你自己从他的命令中去学得东西,学到的算意外之宝,学不到的可能就觉得他是个恶主子。难道说有些人谈到主子既尊敬又害怕,是因为像她这样的笨奴才很多的关系?
“你……主子还想喝吗?要不要我去把这壶水也给换了?”她轻声问。
陆天骥的眉头松了些。“不用了,我等等还得出门。”
“那主子不回来用午膳了吗?”
“嗯,应该是没办法回来了。”他看她一眼。“怎么,一个人吃饭无聊?”
“没有、没有。”她赶紧摇头,心想他好像又回复到那个比较和善的陆天骥了。“再说让奴婢觉得有趣也不是主子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