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气候舒爽,清风和畅,迎面轻拂,全无炎暑该有的燠热,怎么看都是个郊游的好日子。
陈浩准七点便在班杰明的宅外徘徊,昨晚他彻夜失眠,忐忑收缩的心肌直忖度着今天的行程要不要取消。
去,班杰明恫吓的话语犹在耳边;不去,怕就此在花语嫣面前抬不起头。去或不去,进退皆两难。
当然最后的决定是“去”,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嗳。”两腿交叉偎着车厢,他余悸尚存地瞻望东方的太阳,初次有着无以复加的感念——他竟能亲眼目睹到二十一岁的日出。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花语嫣隔着栏杆铁门对他摆着手。
“我以为你……不去了。”看着缓缓向旁移动打开的大门,陈浩明显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肩线也松弛了下来。总算这一个小时的紫外线没有白晒。
“为什么?我们不是讲好了?对啦,昨晚……”花语嫣翕着浓密的睫毛。
“昨……晚?”她清澈的皓眸让他无所遁形,灰白是他脸上唯一的色调。
“昨晚是你送我上床的吧?”她不晓得她漏掉了最精彩的一段。
“那个……嗳……”这么说她是不知道?幸好,幸好,想不到班杰明居然会放过他!
“我一定又睡太熟了,真是丢人,给你添麻烦。”红着腮,她窘笑。
“不会,不麻烦。”丢人的是他,但他不致笨到主动提起。“你的行李呢?在……屋里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上车?”
若在平时,他绝不会多此一问,早已急着表现绅士风度为她拿行李,唯此时此刻非比平常,班杰明说不定正在磨着西瓜刀,驻守玄关坐待他的自投罗网。
“哎呀,糟糕!我忘了行李,可是……”花语嫣搔着仍在唱起床号的长鬈发,“要行李干什么?”
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不能怪她,她未曾出过远门,台湾此行即是她的第一次,且她的食衣住行向来都有专人打理,就连现在和班杰明住,亦有佣人帮她备妥所需,她只要照单全收,从不必伤到哪颗小细胞去思索,行李怎么收拾,用来干啥,她根本没概念,故陈浩丢给她的疑惑实属难度上的最高级。
“这……”陈浩一时词穷,“没关系,我们到时再买现成的,先上车吧!”
他为她打开车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他要利用这个捡来的机会,当作预先的蜜月,玩回来后他准备立即向她家里提亲,如此一来,班杰明就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他也能够大大方方地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倏地想到她从不谈她的家世!
“谢谢。”花语嫣不知他肚囊里的小毛虫已绕场一周,她开开心心地坐上车。
“咦?你换车子啦?”
不要误会,她不是眼睛忽然变利,也不是忽然会认车子的厂牌,她只是发觉车身的颜色不对。
“呃……对,原先那台送去保养了。”而且是大保特保。
“哦。”花语嫣明白地猛点头。她从不清楚车也要做保养NB428,不过她在脑中模拟了半天,仍没办法将车子敷面膜、涂面霜的模样,与宫女们做护肤保养时的滑稽样相叠。
“走吧!”陈浩跳上驾驶座,巴不得插翅脱离此地。或许是他过分敏感,他总觉得有道寒意直直冲来,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等一下——”说芒刺,芒刺到。班杰明提着一袋行李现身。
“班……班大哥!?”陈浩的手心开始冒汗,后悔刚才没有早一步出发。他告诉自己要沉着,班杰明仅是来送行李给花语嫣的。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八九”便应验在他的身上,班杰明完全忽视他的存在,直接打开前门拉出花语嫣。
“你陪我坐后座。”班杰明浅笑,饱藏戏谑的墨黑鹰眸悠悠地直视他。
“你也要去?”花语嫣喜从天降。
“不欢迎?”班杰明牵着她的小手进入后座。
“哪会?我高兴都来不及。”花语嫣毫不掩饰心中的雀跃。
“嗯。”这话顺耳。拍拍被他甩至一边的旅行袋,班杰明宠爱地揉揉她的发,“我猜你铁定什么都没带,所以帮你拿了些日用品。”
言语间,他与陈浩怯弱的眼神在后照镜中交会,后者赶紧仓促避开的动作,让他的嘴际又多了份讥笑。
要小不点穿那小子买的东西?别说门了,连个通风小缝隙都没有。
“谢谢。”花语嫣一手穿过他的指间与他相握,然后满足地倚着他,她就晓得班杰明是疼她的。嘿嘿,这招“激将法”成功……慢点,这招好像不该叫“激将法”……管他的,有用最重要,哈哈!
“不好意思啊,没和你先说一声就跟来,你不会不高兴吧?”班杰明笑容可掬地问陈浩。
“不……不……会。”不高兴是不敢,害怕倒是真的。所谓礼多必诈,对于班杰明突然转好的态度,陈浩反而觉得毛骨悚然。唉,这样相处久了,他定会养成说话结巴的坏习惯。
“对呀,这有什么不高兴?人多才热闹嘛!”花语嫣的心眼本来就几近于零,见班杰明与陈浩谈笑,也认为是天公地道。
“哟,换新车啦?不错嘛,开啊——”班杰明的手越到前座置在陈浩的肩上,表面是和颜悦色,暗中却是加了好大把手劲儿,仿佛在警诫——“你好自为之”。
“是。”陈浩敢怒不敢言,急忙点头表示明白。
“很好,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班杰明似笑非笑地斜睨他。
陈浩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拚命再点头。或许他该先立遗嘱;不然他干脆装病,打道回府……遁逃的念头不由得在他脑际叫嚣。
“好棒唷!”花语嫣欢呼。
不行,她这么开心,陈浩不忍扫她的兴,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车子噗噗往前驶去。
沿路上,她叽哩呱啦望着窗外的景色叫个没完,车上的两位男士则各怀鬼胎地应和着。
远离都市的喧嚣,风光越见明媚,晴空仍是万里无云,大气中逐渐有了海味,舒爽的天候也增添了湿度,高挂的太阳辐射着强劲的热情,炎夏的感觉总算火辣辣地登场,一如正在上演的三角习题——
说是“三角习题”其实也不尽然。
刚开始,陈浩的确很怀疑他来此的目的。班杰明老是黏着花语嫣,害他一点机会都没有,要不就是当他是司机、仆役在遣使,原计划中的蜜月男主角落难成了人家的小厮,饶是东海岸线的迷人景观,也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致。
就在他们风尘仆仆来到了山明水秀的太鲁阁,他正打算躲匿暗处饮泣,事情不期然有了转机。
花语嫣和班杰明小手牵大手地漫步在前头,风儿不客气地扯乱她的发,班杰明好笑地摇头。“你看你,头发像丛稻草似的。”
“嘿嘿。”花语嫣仰脸瞅着他笑,这句话奶娘每天替她整理打结头发时都会重复,她早已听怪不怪。
“可是不要紧,我的手就像除草机。”班杰明得意地亮出一双大掌,以被她训练的熟稔技术,仔细小心地抚平所有“杂枝”,再掏出手帕为她扎成一束。
“还好你有来。”花语嫣回首对他说。
“别动。”班杰明扳正她的头。
“我很高兴你能跟着来。”花语嫣又说。她很喜欢他帮她弄头发,那让她觉得他俩很接近,也能让她感受到他的温柔。
“别动……啊哈,好啦,我绑得越来越美。”班杰明将她原地转一圈,用欣赏艺术品的眼光自我赞美了一番。
花语嫣让他自我陶醉的表情给逼得大笑,她抓起他的手指把玩。“我就晓得你在乎我。”
承认呀!快承认呀!班杰明心中嘶声呐喊。快告诉她你有多爱她,快告诉她你有多在乎她,快告诉她你有多不愿意见她与陈浩独处,快,快呀!
“当然喽,伊恩和季婷将你托交给我,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死鸭子嘴硬,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出口却走了样,原来的舌灿莲花、甜言蜜语全不知藏到哪国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来,仅是为了尽‘责任’?”花样般的容颜渐褪了颜色,把玩的小小手也放了开。
“也不全是啦!”蓦地失掉温暖的掌心忽然觉得好冷。
“那……”花语嫣咬咬唇,剔透的湛眸漾着薄薄的水光。
“我原想来东海岸走走。”他无可无不可地耸着肩,持反对意见的心则大犯嘀咕地咒骂,姓班的,你是“弱鸡”,说出来你会死啊?
花语嫣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搞了半天,他只是视她为一项“绝对且必要”的责任,是她会错意,以为他替她梳发的柔情能够永久……再度燃起希望的火又再次被他泼出来的冰水浇熄,她苦笑,以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镇静说:“我知道了。”
“嗯。”班杰明回避地盯着远方的树,他渴望抱住她、吻着她,对她坦诚,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妈的,他根本看陈浩不顺眼,为什么还要有所顾忌?
“一会儿见。”花语嫣稚气的娇滴样,似乎在谈话之间变得成熟懂事,她转身走到陈浩的身边。
班杰明没有阻止她,只是敛着眉等他们超前,才慢慢跟在后面,宛若相当认命与陈浩对换护花使者的角色。
接着的旅程,两人也都刻意不走在一起,她仍旧有说有笑,班杰明又恢复早先面对陈浩时的酷样。
陈浩收拾饮泣的眼泪,于璀璨光辉有为的二十一岁的第一个日子里,莫名其妙地赢得了情场上的胜利。
“哇——”凄怆绝伦的锐叫声,从天祥青年活动中心的山庄小套房传出。
“是小不点!”班杰明由床上弹起,没时间穿上衣服便拔腿奔向隔壁的房门。
恰如所有恐怖片里的景配乐,揪心失真的喊声不断,浑似屋内发生一桩惨绝人寰的灭门大血案。班杰明来不及思考,肩膀一顶便破门而入,谁料屋门竟无上锁,他这一冲直扑撞到对面的墙壁才煞住脚,扭身一看,灭门血案的主人翁正拿着枕头在床上又蹦又打又叫又跳。
“救命呀!啊——救命!”花语嫣见避风港就在前边,立刻跃进他的怀抱,然后手脚并用地锁在他的身上。
“凶手在哪里?凶手在哪里?”班杰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依现场的混乱判之,确实是有反抗打斗的痕迹,他全身神经不禁凝聚在备战的红灯状态。
“在……在……那里啦。”小家伙的泪扑簌簌地掉着,小手怯怯地朝床的方位一指。
“床上?”班杰明搂着像无尾熊的她,以锐目瞄了一下可能的凶杀地点。
此房间不过丁点大,他这一览别说是床了,就连屋内的各个角隅全都尽收眼底,但他除了看到一个“乱”字外,并无发现其他可疑的闲杂人等……嘿!该不会是陈浩那小子半夜闯入她的香闺,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这门没上锁便是铁证。
“王八蛋”班杰明低啐。就晓得陈乌龟不安好心眼,这会儿落在他班大侠的手掌心,又是个现行犯……哈哈,绝对是死路一条!
哼,大概是听到他来,所以就躲进浴室吧?
班杰明机灵地靠着墙面,蹑手蹑脚地移动到浴室门边,接着俨若警匪片中的正义战士,先吸一口气,再敏捷地纵入浴室。
没有!榻榻米见方的小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还在床上啦!”花语嫣埋在他颈窝的啜泣声,不惜挪出一些中场休息为他指点。
“嘘,不要说话。”或许埋伏在衣柜。那是这房间里唯一剩下、勉强能挤进一个人的地方。
他又蹑手蹑脚地回橱边,唇角不禁泛着洋洋得意的阴笑,猛一个拉开门,他大喝:“臭小子,你给我……”
“滚出来”尚梗在咽喉中,陈浩的声音却从反方向的门外飘过来,接着他人出现在房门口,像是刚参加完五千公尺赛跑般猛喘息。“语嫣!怎……怎……么啦?”他两手支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因为班杰明故意将他的房间安排到山庄的另一端,故当他确认声音再疾驰赶来时,已耗损不少晚餐的能源。
“陈浩?”班杰明瞠目结舌。
“什……么……事?”单靠两个鼻孔仍不足填补肺叶中强烈缺氧的现象,陈浩索性张大嘴做后援。
“咦?”班杰明这下愣了,既然陈小子在屋外,那衣柜里的会是谁?
他转回头望——呵呵呵,对不起,衣柜里空空如也,他又转回头用眼神质问怀中人,花语嫣皱着鼻尖怪他。“人家就跟你说在床上嘛!”
可是床上的格局就那么一片钉死的木板,然后铺上一个床垫,凶手总不会藏在木板和床垫间吧?
“你下来。”班杰偏不信邪,他今天非把床给拆了不可,只是抱着她,他不好做事。
“我不要,那东西会飞,好恶心。”花语嫣四肢缠得更紧。
“东西?会飞?”OK,无头血案终算有点眉目,班杰明一手托着她的俏臀,一手开始掀床单,寻蛛丝,找马迹。
“到……底……怎么回事?”陈浩举步踏过门槛。
“不干你的事!”班杰明一脚踢甩上房门将陈浩关在门外,顺便隔绝鱼贯前来看热闹的人们,所幸今晚住宿的旅客不算多,否则在门旁搭个栈,收收门票该是笔小财。
噼哩啪啦,许是门打到陈浩弟弟的鼻子或腿,使他后弹撞上墙,再跌坐到地上,不过这些纯属班杰明的私人臆测,因为他没有打开门来研究。
“在不在呀?”花语嫣从他的肩上探出小头问。
“不知道!”班杰明回神,他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更甭论知道“那会飞的东西”在不在。
“是不是跑掉了?”小不点眼见床上的寝具越变越少,惶然的声音有了好奇。
“不知道!”班杰明毫无目标地扒光一切,最后剩下床垫了。
“没有吗?”花语嫣再问,这次多了颤音。
“不知道。”班杰明叹道。
当他出手翻开床垫时,花语嫣倏地惊嚷:“哇——在那边!”
“啊!”班杰明跟着大喊,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听障人士,“不是告诉你好几遍,不要在我耳边忽然尖叫,算我求你好不好?”
“在……在……那啦!”畏惧之余,谁还理他什么请求来着的,花语嫣的小脸再度淌着串串泪海占领他的颈项,导致汪汪越界的热泉沿着他的上躯弧线滑下,在他棕色的肌腱上划出一道道欲火焚身的印记。
“究竟是啥……”班杰明顺着她说的方向瞧了半晌!终于——谜题揭晓了,那丧尽天良大血案的弃尸现场是床与床头柜中间的小缝隙,死者是赫赫有名、人人见过、食物链里的大赢家——蟑螂!
“怎么样?它还在动吗?”花语嫣闭紧双眼不敢看。
“动?动个头啦!”拇指大的蟑兄,早就不知在公元几年前便被她那神威击得稀巴烂,“不过是只蟑螂,你却叫得有如惨案发生!”
上帝爷爷,杀了他吧!
他辛苦、努力、紧张了这么久,又浪费交感神经的传达和许多肾上腺素,就为了一只用脚随便踩踩就会归西的低等害虫?
“蟑螂?那东西只是蟑螂?”花语嫣刷地抬起脸问他,仍不察两人于今的相拥举止已横跨限制级的超低标。
“没错,那东西‘只是’蟑螂。”班杰明没好气地说。
“呃……”花语嫣迅速跳离他的怀中,早知是蟑螂她就不用那般害怕,真是的,白流这么多的泪,嗓子都喊疼了呢!
“嗯?”班杰明慢条斯理地抱着胸,等待她的进一步回答。
花语嫣被他盯得羞低了头。“这不能怪人家嘛,人家哪晓得台湾什么都小,蟑螂却长那么大,再说它还有翅膀,又会飞……”
强词夺理的声音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减小,最后变成在她嘴里嘟囔。
“嗳——”班杰明能说什么?乖乖地收拾残局,将“死者”投入马桶内随水逝矣,再把床铺恢复原状。
叹口气,他食指直比床上,小家伙二话不说顺从地爬上床。
“你刚刚怎么没锁门?”班杰明替她盖上被子。
“为什么要锁门?”她长这么大从不晓得门要锁。
“因为……”跟她说再多也是白搭,算了!“晚安。”
“晚安。”花语嫣本能地回应,又回到原先的话题。“你还没说为什么要……”
“睡觉。”班杰明接下她的话说。
“我不是要问你为什么要睡觉,我是要问……”她摇着手。
“我叫你睡觉。”班杰明命令。
“可是……”不得到解答,她会无法成眠。
“睡觉!”命令的意味再加重,他佯怒板着老K面孔。喔,她现在的模样有多可人……这小家伙存心折腾他嘛,唉,他得赶紧回去冲冷水澡。
“你没有……穿上衣。”她没头没脑地迸出一句,语毕,才思及要害臊地拉起被子遮住红透的番茄脸。
原来她对他的心并未因刻意的抑制而稍减啊,她真是没出息。
“睡觉!”强制执行口气已达到不可商榷的境界。小不点简直是在向他的欲望下战帖啊,他真的不能再留下来了,不然他怕会做出让两人后悔的事。
“睡就睡嘛!”花语嫣不甘不顾地翻身背对他,好掩饰自己的尴尬,今夜她肯定睡不着喽。
结果他才走了不到三分钟,她不仅马上睡着,还打着轻鼾。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花语嫣问。
“真的没关系。”陈浩颔首,接着轻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走。
他晓得自己很没用,居然到现在仍不敢牵她的小手,可是她看起来纯净得叫人不愿越矩,仿佛那么做会亵渎到她的白璧无瑕。
“可是班杰明知道会很生气的。”花语嫣又说。
“这没什么好生气,我们不过是比他早点起床到附近散个步呀!”陈浩心虚地伫立在宏伟的吊桥上。
诸如此类的对话,他俩已经重复问答不下二十遍。
说他不畏惧?那当然是安慰自己的话,如果班杰明发现他没通告一声,便于凌晨四点钟把花语嫣偷偷挖出来逛,铁定会痛宰他,而不只是生个气那么容易。
“我还是觉得他会生气。”花语嫣努着嘴站在他旁边,尚含睡意的眸子蓦地睁着好大,她兴奋地指着天际。“哇,日出,日出!”
日出哪有她耀目。陈浩充满爱慕地瞅着她,她曾说过她喜欢他,但她和班杰明之间似乎又有着暧昧不清的牵系,既然他下了破釜沉舟之心,不完成使命实在对不起如此大好的良机。“班大哥和你是……我的意思是……他和你……”
“什么?”花语嫣不甚了解地望着他,山上清晨的空气仍沁着寒意呢!
“他对你好像很——特别。”陈浩试探。
“会吗?”花语嫣将手肘依在吊桥的粗缆绳上,两颗黑水晶似的大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班杰明对其他女人可好得不得了,她就亲眼看过好几次,又是鲜花、又是钻戒的送个没完,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计较的是他待那堆女人的亲密和嘴甜,尤其他的手脚和唇瓣永无休止黏附于她们身上,至于她,他倒是距离保持得挺好的,若光就这一点,他对她的确是很特别!
“你好像……很喜欢他?”陈浩如缩头乌龟般想捂住耳朵,怕听到不想听的回话。
“嗯。”花语嫣诚实地点头,那也是她会来台湾的原因啊,可惜她搞不懂班杰明,他的忽冷忽热让她迷失了方向。
“那……”陈浩幼小的心灵深受打击,“我呢?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是呀!”花语嫣露出的笑容。
“哈!”所以他的机会和班杰明均等……不,他们有亲戚关系不能结婚,而这就是他的筹码,他比班杰明略胜一筹,他有责任带她脱离苦海。“语嫣,请你嫁给我。”
说出口了,他终于说出口了!陈浩为自己的勇气喝彩。
“啊?你说……”花语嫣的反应还停留在他之前的问句。
“唷——小丫头真不简单。”一个挟箭带刀的嗲声切入,珍妮嚼着口香糖啧啧作响、神气活现地走过来,涂红的眼圈和擦黑的嘴唇,加上五颜六色的头发,样貌煞是悚人,而跟在她身后的四个男人更是流气,一脸四大护法的贱相。
“珍妮?小董呢?”陈浩颇感意外,如果他没记错,珍妮和董云生在那天的舞会闹得不太愉快。
“公主——”花语嫣也叫,但语调却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不要叫我公主!”珍妮怒吼,眼尾顺便瞪了几下那四个跟班,他们正因花语嫣对她的“尊称”而发出怪里怪气的呜呜嘻笑。
“不叫你公主,那要叫你什么?”花语嫣不知大难临头,犹自无邪地问。
“对呀,不叫你公主,那要叫你什么?”四大护法掐尖嗓音,阴阳歪调地学花语嫣说话,而后挤来挤去笑成一团。
珍妮“花脸”登时挂不住,她撒泼跺脚骂道:“笑什么笑?没看到我被人欺侮啊?要你们来是干啥?”
陈浩虽不晓得他们五人的企图,但看情形不会是好事。“珍妮你……”
砰声闷音,他的问句止于腹部的一击,护法一号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卡在他痛缩的肚皮中。
“哎呀,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是我练拳击的沙包喽。”护法一号阿花说。
“你为什么要打他?”花语嫣不明就里地推开护法一号,并扶着快趴下的陈浩问,“你有没有怎样?”
“打他何须理由?”护法二号从她的手中揪走他,砰砰再出两拳。
“哎呀……”陈浩疼得哀嚎出来。
“不要打他!”花语嫣拉开护法二号。
“我高兴。”护法三号的拳头随着话儿咚咚又至。
“不要,别打他!”花语嫣只好朝人墙后方的珍妮求救,“公主,你快叫他们住手!”
“我们干嘛要听你的?”护法四号跟着腿又出招。
“等一下啦!”珍妮两手一拨便穿过人墙,抓住护法四号的后衣领。
“我还没踢到……”护法四号单脚倒退抱怨着。
珍妮啐叱:“踢鬼啦,那么急做啥?你们打错人了啦!”
“打错?不早讲,打得正起劲说——”四大护法面面相觑,再面不改色地围住陈浩。“小老弟,算你倒霉啊……”
“别耍宝了你们,还不把女的带走。”珍妮不耐地催促。
四大护法立刻依言行之,花语嫣反抗。“不要碰我!”
但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顷刻便像小鸡似的被人家拎着走。
珍妮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插腰对伏在桥上呻吟的陈浩说:“这儿有张地图,回去交给班杰明,你告诉他,我在图上标示的地方等他,就他一个人,不要妄想报警,否则他等着看小丫头受罪,我那四名兄弟会尽全力地‘伺候’她,至于会不会很温柔……”她用红酥手掩口媚笑,并以脚尖抬起他的下巴。“我可不保证哟!”
将地图塞给他,她荡笑着跑开。“一个小时,逾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