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要再努力一点,看能不能快点升官,把你带到京师。」他先亲了一口小嘴儿,才意犹未尽地感叹。
顾巧被他突来的轻薄弄红了脸,「怎么说?」
「京师那样的地方,才能让你臭美的天性得到最大的发挥啊!」他啧啧有声地将她从头看到脚,眼光放肆又无赖。「瞧瞧你现在,多漂亮。」
顾巧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最后只得不依地推了他一下。「被你说得我好似极为肤浅,徒有外貌?」
「岂敢岂敢,我夫人那可厉害了,一来就把刘总管打服了,如今府里上下一心,有条不紊,瑞气千条,霞光万丈……」
「就你贫嘴!」她哼了一声,随即又被他逗笑。
「我可是说真的,我还怕你初来乍到被下人欺负呢,想不到你比我适应得还好!」他语气虽然戏谑,真心却是十足。「这里的人一股军痞气,就爱欺生,便如我已是指挥使,算是这卫所的最高长官,就任时那个该是我副手的石同知也对我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至少到现在我还没能让他服气。」
「你忙了这么多日,都在忙什么?」顾巧好奇。
「除了政事之外,主要是去水师阅兵,还有视察咱们沿海的炮台。」荣焕臣简单地说明。
顾巧睁大了眼,惊喜道:「还有炮台?是不是佛郎机炮?」
荣焕臣笑了起来。「这你都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佛郎机炮,史密斯留给我的书上就有啊!」顾巧拉起他的手,兴冲冲的直往房间跑,说起她学习的那些西洋学问,她总是兴致勃勃的。
两人跑到了房间,她来到一张黄花梨木的长桌旁,弯身想将放在下头的箱子拖出来,不过力气太小,用尽了全力那箱子也没能动摇分毫,荣焕臣虽是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见状连忙接手,一手将箱子拉了出来。
顾巧连忙打开箱子,在里头翻呀翻,终于找出一本文字如蝌蚪的书。她翻到了其中一页,比手画脚地形容起刚才说的佛郎机炮。
「书上说佛郎机主要是铜制,巨腹长颈,腹商修孔,有五枚子铳……而且我看书上还提到铜制的炮管造价昂贵,可改做铁制。不过铁制炮管制作工艺不易,铸造时容易炸裂,这也是铁制火炮无法普及的缘故,这一点可以改用上好的焦炭来炼铁,我想怎么都比用铜做的炮管来得便宜吧……」
荣焕臣原本还只是当说笑那样听着,但听得越多,他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凝重。「外邦的书,可有详尽说明铁制炮管如何精进?」
「有啊!」顾巧很干脆地点头,然后耸肩。「不过我看不懂,我曾试着通译,不过太多细微之处我不知道铁匠们是怎么说的,问问他们应该能明白。」
「我马上替你找几个铁匠来。」他简直心花怒放,当下只觉得这女人真是可爱得没边了。「我朝以铜为币,用铜铸炮,如同于用钱铸炮,我以前打倭寇时,发射一枚炮都心疼得要死。铁的价格还不到铜的五分之一,如果铁制炮管能克服炸裂的问题,那就太好了。」
「我真羡慕你还亲手发射过火炮,我只能看书用想像的。」顾巧有些遗憾,其实她有兴趣的倒不是这些武器,而是想亲身参与她通译的知识,看看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只是始终没机会。
她却忘了如今她的丈夫已经统领了整个天津卫的水师,荣焕臣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
「虽是不能让你上手试,你想看的话,倒是可以在演练时带你一起上船看一眼。不过我得先说,我的准头不好,你看了可别失望。」
火炮昂贵,总不能大手大脚的试射,所以准头好的炮手还真没几个。荣焕臣其实已经谦虚了,他再怎么不准,在水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准头不好?」顾巧皱眉思索了一下,突然又弯下身,在她的箱子里翻翻找找,最后几乎是在最底下翻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就这个就这个,石头哥你看!」
她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扇形的仪器。「这个东西叫象限仪,是用来观星,确定星象高度的,只要透过窥孔锁定星象,就能由下方的游表中找到对应的高度……
「外邦人把这个象限仪应用在火炮的射击上,只要知道火炮仰起的角度能射多远,就可随时对照,对敌时只要目测一下敌人的距离,依照象限仪游表上的高度对准敌人射击,十有八九能射中的!」
原本荣焕臣还不懂她解释这个做什么,听她说完,他已经激动地抱着她的脸猛亲。
「小臭美,小臭美,你要我怎么说才好呢?这次你可是帮了大忙了!」
虽说火炮昂贵,如果每门炮都能应用上象限仪,只要发个三、四炮,取得这几炮角度与距离的相对数据结果,其他角度的距离是可以推算出来的。以后每次发射,只要用象限仪决定角度,等同于确定了火炮发出去的距离及方向。
若是每门火炮的命中率都能大大提升,何愁敌人不除?
荣焕臣亲着亲着就有些变样了,内心的澎湃情潮让他也顾不得眼下还是大白天,直接抱起顾巧放到了床上,很快地便将娇羞的她卷入了欲望的漩涡。
待到她无力地趴在他身上,他摩足地轻抚她柔细无瑕的背。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要怎么谢你才好?」看着她贴在他胸膛上那姣好的侧颜,长长的睫毛据呀拇地,像在撩动着他的心,荣焕臣又蠢蠢欲动起来。
「要不咱们再来一次,当作我的谢礼?」
顾巧拍开他使坏的手,佯怒瞪他,但无耻的男人可不怕,反而变本加厉的挠她痒,弄得她笑到无力,娇声求饶。
「别了别了,再下去腰都要折了。」
「我帮你揉揉?」他嘿嘿怪笑,举起了双手一脸不怀好意。
顾巧横了他一眼,最后被他逗得笑了开来,明媚动人,在荣焕臣看来,比什么花啊月的都要美上百倍,什么都不足以形容这一笑对他的震撼。
「正经点!你不是被那什么石同知刁难吗?你若真要谢我,等你东西做出来,可要好好告诉我石同知是如何被打脸的!」
鲁王能勤王成功登基成新皇,虽说荣焕臣剿灭倭寇厥功至伟,但是倭寇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趁着天朝皇帝更迭,在沿海仍然蠢蠢欲动。
他们在荣焕臣这里吃了败仗,便把矛头指向了其他小国,趁机扩张势力。
天津卫是京师的海上门户,荣焕臣是主帅,不得轻易离开岗位,平时都是由同知替他回京,向皇帝禀报沿海异动。
他的麾下有两位同知,其中一人名为石森,算是天津卫的老人了,但在同知这个位置上就是升不上去,另一名同知姓李,是荣焕臣提拔上来的,三人各领一部分的水师操演训练,只是以荣焕臣为首。
此次针对倭寇再次扰边,皇帝又来了旨意召见,原本又该是石森前去,但因为听顾巧说了那些改进火炮的事,荣焕臣早就心急火燎的想面圣,于是二话不说的要石森留守,这次由他自己去。
石森一直认为自己可以经常面圣,荣焕臣不能,两人虽有品级差距,但在这件事上他就能扳回一城,在权力上与荣焕臣旗鼓相当,所以他对荣焕臣一向很不客气。
这次荣焕臣要剥夺他面圣的机会,石森如何能忍,所以在收到荣焕臣命令后依旧视而不见,自己离营去了京师。
荣焕臣可不是在和石森赌气,而是真的有事要禀报,但石森却如此一意孤行,似乎真以为自己是指挥使了,所以他也不客气,交代了留守的李同知几句话后便也在石森之后去了京师。
新帝登基后改元盛昌,早朝之后,盛昌帝对于天津卫一次来两个人感到相当奇怪,便在御书房一次接见了两人。
石森禀报的自然还是关于倭寇的消息,他直接统领水师营,自然了解得很清楚,而且他抢在荣焕臣之前开口,就是要让后者无话可说,待盛昌帝质疑荣焕臣时自会明白这个指挥使为了夺权有多么不负责任,居然把整个天津卫扔下,只为在皇帝面前出头。
然而当盛昌帝问起荣焕臣来意时,他的回答却让石森傻了眼。
「若是陛下没有召见,臣也要主动求见陛下,因为臣有一些关于火炮改进的建议需要请陛下定夺。」
盛昌帝果然来了兴趣。「你说。」
于是荣焕臣将后来顾巧向他细细解释及通译的外邦书本内容一鼓脑儿的全倒出来。
「……所以若我们精研焦炭冶铁的技术,精制出适合制作炮管的铁,那么未来制作火炮的成本将大大降低。另,臣提到的象限仪可装置在火炮上,增加火炮射击的准确度,无疑等于提升了战力。」
盛昌帝听得眉飞色舞。「你说的可有根据?」
「有的,臣的老家靠海,时有外邦人落难留居,其中一位名为史密斯的是西方外邦的学者,拙荆与史密斯学习西方语言及知识近十载,留了许多外邦书籍给拙荆,铁制炮管及象限仪之事就是拙荆在书中见到再转述于臣的。」
大大方方说出来,荣焕臣倒也不怕皇帝把顾巧的书都给收缴了,反正那是外邦文字,也只有顾巧看得懂,对旁人来说那就是天书。
何况,以前的鲁王、如今的盛昌帝,一直是一个大是大非分得清又具有前瞻性及进取心的英明君主,并不会如守旧人士一般只觉得天朝就是最好,瞧不起外邦的东西,相反的,新帝对于外邦的新鲜实用玩意儿肯定相常有兴趣。
果然,盛昌帝目光益发炯然,差一点就从龙椅上站起来了。「若有书籍为证,倒不是不能尝试。」
一直听着他们交谈的石森总觉得荣焕臣说的那些就是无稽之谈,那么容易的话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提出来过?于是他抢在荣焕臣回答之前突然一揖到底,插了句话。
「陛下,臣有话说。」
盛昌帝自也看出石森与荣焕臣面和心不和,但如果石森真有中肯的建议,盛昌帝也是重视的,于是他并不介意被人打岔,反而缓声道:「石同知也统领一方水师,未来这些东西你也用得上,若有什么意见,直说便可。」
石森冷冷地瞥了一眼荣焕臣,方说道:「那臣便大胆直言。荣指挥使所说之物,不过是出自外邦来路不明的书籍,并没有实物为证,也没有做过演练,无法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况且他说的这些事是他的妻子所说,一个后宅女子对此等军事上的东西会有多少了解?她就算懂点外邦文字,也不见得通译出来的东西就是完整且正确的,臣以为不可轻信。」
盛昌帝沉吟了一下。「这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荣指挥使你怎么说?」
「臣与妻子自小认识,她有多少能耐,臣比任何人都了解,要说她通译出来文字的正确性,臣倒是可以证明。」荣焕臣敢来殿前建言,就不会没有准备。「陛下还记不记得上次臣提出的关于马车转向及减震的改进?那便是拙荆通译出西方外邦的马车情况,建议臣可以有所参考,后来臣命人试做出车厢,也让陛下亲眼见过,确实比现今马车的情况好得太多,这便可证明了拙荆的通译并非半瓶醋弄巧,而是真的明白。」
对于石森为反对而反对,荣焕臣感到一阵无奈,像这样的人,只能等他自己被事实打脸才会服,估计光用嘴皮子是说服不了的。
果然,石森马上回道:「马车与此次所说的铁制炮管及象限仪根本不是一回事,在改进的难度上也有差异,何况如今倭寇正入侵朝鲜,战场距离我天朝一步之遥,这正是我水师偷袭倭寇的大好机会,哪里有空去捣鼓你那些鸡毛蒜皮之事?」
这件事荣焕臣早就考虑进去,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朝屡屡无法重创倭寇,就是输在火器上。如果能趁着倭寇无暇顾及我朝,成功的改革了火器,将来对倭寇的胜算也更大了!何况朝鲜此役必败,这段时间让他们勰蚌相争,降低彼此的实力,待朝鲜向我朝求援,我们用上新型火器,必能重创倭寇,未来倭寇及朝鲜国对我朝的实力必然更加敬畏,实乃一举两得之事。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把握时间,改良火炮,而不是贸然进攻出击!」
「够了够了。」盛昌帝听得头大,自也明白石森是故意刁难荣焕臣,不过石森虽然有些刚愎自用,在水战上却是一个好手,同知的地位是实打实战出来的,即使盛昌帝不欣赏这种人,倒也不会因为偏见就压着不让他出头,他的意见亦有其参考性。
只是这次荣焕臣提的事,盛昌帝确实有兴趣,且上回的马车改良他也当真是开了眼界。
再者火器改善,就职权而言其实荣焕臣可以在天津卫寻匠人自己研究,若能成功,他大可挟此自重,甚至与自己讨价还价,但这家伙却无私的在第一时间就来寻自己说个分明,代表他本心里还是当初伴随自己打天下那个赤胆忠心的小子,一心以帝王为重。
他对于朝鲜倭寇之战的立场,比起石森也更符盛昌帝的心意,所以这回盛昌帝在倾向上就非常明确了。
「倭寇与朝鲜之战,我朝暂且静观其变,横竖荣指挥使所说之事也不是无法试验。就拿铁制炮管来说,不过是多用些焦炭的事,让那些铁匠研究研究便知能不能行。再者象限仪的原理并不困难,做几个出来代价也不高,朕会饬令钦天监监造,工部执行,届时让天津卫的水师试射一番便知结果,这些花不了太多时间,尽快抢在在朝鲜的战争结束之前完成就是。」
盛昌帝虽然把研制的工作留在朝廷了,但尾巴还是留给了天津卫,至少这份功劳不会忘了荣焕臣。
「臣遵旨。」
荣焕臣与石森同时明白了盛昌帝的意思,此事势在必行,只是彼此的心情天差地别。向盛昌帝告退后,虽同属天津卫,职级也只差半级,荣焕臣及石森却没有并行,而是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退出了御书房。
一离开御书房外,石森也懒得向荣焕臣虚与委蛇了,直接一个拂袖,「任凭你巧舌如簧,我却不吃那一套,今日你逢迎陛下,提出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建议,无端增加水师营的麻烦,届时要试验,你自己去,本人恕不奉陪!」
说完,石森转身便走,结果一个不小心不知撞到了谁,因为只是轻轻碰一下,盛怒的石森也懒得管那么多,连句道歉都没留下便气冲冲的快步离开。
荣焕臣却是看得明白,被石森撞倒的可是个女眷,所以即使只是轻轻一碰,对方却是直接被撞倒在了地上。
能够寻到御书房来的女眷,不是妃嫔就是公主,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石森可以无视,荣焕臣身为石森的长官却是不能,只能在心中一叹,朝那女眷走了一步,却没有太靠近。
「我替那位同僚向……公主致歉,不知公主是否无恙?」一看对方不是梳着妇人髻,那肯定是公主了,荣焕臣也算够义气,没有把石森的名字说出来。
跌坐在地上的恰巧就是陛下最大的女儿开阳公主,这位公主自小受宠,从她还是郡主时便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四周的宫女太监们也以为开阳公主会借机发飙,想不到她抬头一看荣焕臣的脸,居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脸蛋微微红了起来。
今日入宫匆忙,荣焕臣穿的是水师的戎服,护臂绑腿凸显了他肩宽腿长,充分体现出英武之气,加上他有着深邃五官,眼瞳虽比旁人淡一点,却更有一种独特的迷蒙感,眼神所过皆是多情。
所以当他用着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问候开阳公主时,这位涉世未深的公主一下子就着迷了。
「我不要你们扶我。」开阳公主拒绝了宫人的攥扶,坐在地上指着荣焕臣。「我要他扶我!」
「这个……」随行的宫女太监简直要疯,公主这是要外男来唐突她?
荣焕臣就算再傻也知道公主金枝玉叶,不是他可以随意触碰的,但是眼前这位公主却像赖上了他似的,坐在地上骄傲地命令着他,让人有些反感。
「既然公主这么说,那就得罪了。」荣焕臣也不罗唆,反正跑不掉,他并未伸手去扶公主,而是捡起了公主落在地上的飘带,令众人惊讶地伸手一卷一拉,飘带居然缠着公主的腰将她拉得站了起来。
确定她站稳了,荣焕臣手一抽,那飘带便回到了他手上,他恭敬地双手奉上交还。「下官失礼了,此便归还公主之物。」
开阳公主伸手取了飘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荣焕臣却视若无睹,作揖告退,一双大长腿没几个眨眼就走出了开阳公主的视线之外。
她这辈子哪里看过这样性格的人,痴迷的眼神土见一时收不回来。
「去给本宫查查,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