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童长长吸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或许是知晓了于露白的女子身分,看着她的眼光便越发灼热了起来。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走了。”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虽然和这家人相处不过两天,却能感觉到淳厚和善的气息,这也让她越发的想念起家人了。
“什么,你要走了?”乔家三人异口同声。
“我本京城人氏,离家已久,怕家中长辈挂念,想启程回家了。”
“不能多住几天吗?”乔梓可怜兮兮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缘日后一定会再见的。”她对乔梓笑得真挚。
“你什么时候走?”乔童心里生起酸酸的感觉,瞧着她那双寒星般的美眸,叫人心旌摇曳。
“方才那位凤公子也要回京,我和他约好一起上路,一会儿收拾就要走了。”她不爱离别的场面,故意把时间说得很赶。
她唯二的行李就是自己两身衣物和吃货,半个时辰后,吃货窝在雪羽骢的皮革行囊中,露出一个头和舌头,嘿嘿直笑,乔老爹却是两手拎着用席草包裹的物事,来到于露白面前。
“于姑娘,你帮了我乔家这么大一个忙,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这里面是老头我从花田里留下来的几株牡丹花残根,就送你作纪念吧!如果你运气好,把它养了出来,捎信给老头子知道,我也好替你高兴高兴。”
是有多宝贝,才把几株牡丹花残根留到现在?
乔老爹又细细说了花根需要注意的保湿、透气事项,于露白郑重的道谢收下了。
她俐落的跃上马背,和乔家人挥别。
平时,她虽然笑着,却带着拒人千里的隔阂,如今要离去了,她的笑里多了几分感情。
看着她姿态从容优雅的踩铠翻身上马,奔驰而去,乔童捏紧了拳头,眼神坚定的道:“爹,有朝一日,我也要去京师!”
去见她!
于露白已经远去,听不到乔童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是乔老爹却是欣慰的点头。
乔梓也附和点着头说道:“哥哥一定能做到的!”
于露白走后的半个月,皇帝的赏赐下来了,宋边升官,牛大也小升两级,乔家赏银一万两,上等肥田十六亩,绫罗绸缎数十匹,单眼孔雀翎,还下了圣旨,褒奖他文武兼备,是难得的奇才。
最令人欣羡的不是金银肥田,也不是圣旨,是那根不起眼的单眼花翎。
单眼花翎比不上双眼和三眼,可也不是随便可以佩带的,按制只有五品以上的内大臣、各军营的统领、参领才有资格佩带,就连外放的文臣都没有资格。
也就是说,乔童虽还无官职,实质却有五品的阶级,只要他加把劲在科考上拿到名次,青云直上就指日可待了。
因为手头宽松了,乔童请来县里知名的大夫调养乔老爹的身体,自然也把欠的印子钱给还了,盖了间学堂,收了几个学生。
有了束修收入,家计不成问题,至于桂榜,明年的科考他定要拿下!
于露白离开乔家后,她没有立即去润泰票号,带着一马一狗宿在之前投宿的悦来客栈。
她知道自己看似粗心大意,其实出门在外,她可是随时警惕着,能拉开距离的绝不靠近,非得靠近不可的也时时提高警觉。
就算有一身功夫,但江湖险恶,变数可不会跟你打了招呼再来,凡事小心为上,也因为这样的谨慎小心,这一年来她总算平平安安的走过来。
护送凤诀回京,赚钱倒是事小,最主要是顺路,只要同行的人不太过愚蠢,总好过自己一个人上路。
但是说来说去,她总是个女子,既然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也没必要赶着送上门去。
这一晚,她给吃货铺了块毯子,让它睡在脚踏上。
隔天一早,结帐离开,她掐着点到了润泰票号,蒙寰正在打点上路事宜,低着头和车夫不知在商量什么,见到于露白,方正的脸上没有太多波动,却是在转眼看到雪羽骢时,狠狼的倒抽了一口气。
他吃喝嫖赌都不沾,却嗜马如命,这匹白马神俊威猛,全身无一处不雪白无瑕,不掺一丝杂毛,这样的马匹据说也带有灵性,而且还都是野性难驯的马中之王,可遇不可求。
他不敢造次伸手摸它,对于露白的态度却是丕变,狗腿的主动向前,“我去向九爷说您来了,您稍待。”
昨儿个夜里九爷房里的灯直到丑时才灭,九爷向来无论多忙,亥时末一定熄灯上床,昨夜却一直候到丑时,可见眼前这位在爷的心目中分量不轻。
于露白挑眉,“您”字都用上了,昨儿个这位蒙爷对她可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夜之间转变这么大,怎么,这是看上她家的闪电了?
她伸手轻佻的刮了刮马儿的下巴,“谁叫你乱抛媚眼的,招了烂桃花看你怎么办?”
话才说完,穿着一袭亮面苏锦,外罩绢丝银光纱外袍,大拇指戴着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大扳指的凤诀已经出了票号大门,悠闲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低一笑。
于露白突然发现四周的男男女女都被他的笑给惊艳到了!
他的魅力和容貌无关,是一种魅力,他不愿意的时候收敛冷凝,谁也别想靠近他一步,当他笑容深邃的时候,气度风华绝代,所向无敌。
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本来温驯自得站在后面的闪电却把长长的脖子穿过于露白,把马脸往凤诀凑去,伸出舌头想舔他的脸。
凤诀僵了下,闪过闪电的示好,但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它的马脸,闪电居然很温柔的任他抚摸,还一脸怀念的表情。
这是见鬼了吗?!于露白心里嘀咕。
就连候在一旁的蒙寰也表情惊诧,这畜生难道也会看人,知道阶级之分,对他不屑一顾,对主子却这般示好?
别说蒙寰心里奇怪,于露白也看得很专心,她是主子自然清楚这匹马是不群的,个性孤傲,对人也挑拣得很,以前,除了自己和沈如墨,谁想靠近它它就踢谁。
它和沈如墨亲近,不只是因为他们接触频繁,更是因为他是闪电的旧主,是他把闪电送给她的。
那么闪电主动来和凤诀亲近,都说动物某方面的灵性直觉要高过人许多,莫非、难道它也发现凤诀身上带着和她的如墨哥哥相似的气息?
天下会有这么诡谲的事情?
也许吧,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她也不能否定这样的可能性。
她眼睁睁看着闪电在对凤诀示完爱后,居然站到了他的身边,她的太阳穴抽了抽,你这叛徒!
好像知道于露白眼中的忿色,闪电甩了一下马尾,打了响鼻,然后用脑袋拱了下她的手,于露白忍不住痒意,“算了,这回饶过你。”
她穿的是一身红白相间的劲装,青丝高高地绾了个髻,那被闪电逗笑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清冷模样,她面如芍药,肌润肤红,非常的漂亮!
看着她的笑靥,凤诀的心仿佛渐渐有了温度。
“九爷。”于露白不是那种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笑声过去,便扯入正题,这是把两人定位在主仆身分上了。
她既然答应接下护送工作,又岂能主从不分?
凤诀有些失望,但仍立定心神。“如果都好了,就出发吧!”来日方长,就算用焐的他也能把她焐热。
可就在他要上车的瞬间,他回过头,软声问道:“你用过早饭没有?”
于露白拍了下腰际小皮囊。“已经备下。”
本来安静睡在闪电行囊里的吃货霎时探出个头和两爪来,使劲的摇尾巴,激烈得整个行囊都摇晃起来。
“鼻子这么灵。”她朝凤诀抱歉一笑。出来得早,只有事先吩咐闪电一定要喂足粮草,至于她和吃货,她起身时它还睡得四脚朝天翻肚皮,把它放入它专用的睡袋后,它觑了她两眼,翻过身又继续睡。
见她拿出油纸包,把剁碎的羊肉和大米饭喂给那只口水流满地的小狗,自己则是随便用烧饼应付两口,凤诀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的上了马车,出了荷泽县,中午马车停在一户连旗招都没有的人家。
“这是做什么?”她不是很想问,又必须得问,这是职责所在。
整条只容一辆马车宽的巷子却挤满了人,坐着站着探头往里头瞧的,都是家仆小厮模样的人。
不过看蒙寰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果然,敲门后,他对着门房嘀咕了几句,便有专人来把马车带到后头,态度十分恭敬友好。
那些个进不了门的家丁也就低声嚷了两句,没敢真的出面计较。
“就在这里用午饭。”凤诀领先进了门。
那门也就寻常人家的两片木板门,一条铺石小径。进了门,只见里头只有三张结实的四方桌,全数客满,吃声优雅,轻声细语,客人的层次很高,看起来不是有银子充大爷就能进这个门的。
卖吃食能卖到这么跩,要不是实力太过坚强,要不就是靠山强悍,至于是哪一种,于露白不关心,她有饭吃就好。
不出她所想,这里的名声全靠食客们口耳相传,它的门面这么不醒目,若是不经意经过,很容易就忽略它了。
凤诀一露脸,那有张圆脸、见人就笑的掌柜抛下算盘就过来,将他们,正确说,应该是将凤诀安排到了里间,里头只有一张束腰大桌,十二条螭龙呼之欲出,六角冰裂纹窗,十分的闹中取静。
于露白检查四周,没有不对的地方,这里自然没她什么事,主子要吃饭,她也吃,只是要去别处吃。
“出门在外不要太讲究,我们就几个人,一桌用饭吧!”
这话说完,只见蒙寰和阿德都颤了颤,阿德反应快得很,马上躬身说要先去照料牲畜们吃料刷马,蒙寰也受到启发似的说他得四处去巡巡,一副凛然忠心的模样,说完两人就一溜烟跑了。
开玩笑,陪主子吃饭,开天地以来也没这种先例,再说,他也不想落个胃不好的毛病。
这两个没义气的,居然扔下她一个人,要不她也溜吧?于露白眼看两个大男人溜之大吉,走得比飞还快,她嘴皮子也就动了动,哪里知道——
“一个人吃东西没滋没味的,就你陪我。”凤诀哪里看不出来她一脸也想走开的样子,眼皮子掀都没掀,一锤定音。
既然走不了,她也不扭捏了,坐就坐,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