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暖,天际一片遥阔湛蓝,完全看不出前一刻才刚下过一场冻死数十人的暴风雪。
  若不是地上的积雪没能立时消融、脚边的成堆尸首也未能如泡影般自行消失,这一切,也许不过就是一场幻觉而已。
  抱着昏厥的若冰摊坐在地,龙耀矾对眼前的乍寒还暖感觉有点晕眩。
  ……如果这些全是幻觉,那倒还好一点。
  现在,他只能庆幸此地位处荒郊,而非人口密集的城都,否则这一切将难以善了。
  千年寒玉具有能令持有者得到操控风雪的力量,即使是炙热的炎夏也能瞬间化为严冬……
  闪过脑海的语句,令他不得不这么想——没有雪发蓝眸象征的她,绝非雪族后裔。
  而非雪族的她,能够操控如此强烈的风雪,原因只有一个——
  千年寒玉在她身上。
  但,为何属于雪族的圣物会是由她所持有?
  这其中,究竟还有多少谜团待解?
  伸手拂去她颊边残留的冰晶,他不禁轻声低喃:  「……你到底是什么人?」
  站在再熟悉不过的黑色铜门前,龙耀矾忍不住傻眼。
  发生什么事了?
  他也不过就离开了那么些时日,然而迎接他回来的,竟是一座近乎半毁的双龙堂!
  那些遍布于双龙堂内、犹如迷宫般的机关,至今为止,尚未有人破解得了其中关键,更违论成功入侵或脱逃,可如今展露在他面前的,却是用来牵制潜入者的迷宫式围栏与走道被破坏殆尽,各处机关亦有半数以上的毁坏……
  是哪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向天借胆了?竟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是秋红姑娘。」面对龙耀矾的责问,隼卫不禁低头忏悔。
  秋红?龙耀矾不由得愣了愣。那是谁?他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等等!秋?
  「那只混帐花妖!」龙耀矾咬牙切齿地咒骂道。「独行呢?他不是说过会负责看好她的吗?人呢?」
  「这个……」隼卫的头垂得更低了。
  龙耀矾双眼倏眯。「怎么?难道是被那只花妖给吸干精气了不成?」他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
  「属下正忙着收拾前头的残局,尚未能抽空前去察看副座的情况……」
  混帐东西!
  龙耀矾心头火起,随手将手上带回的「货物」朝隼卫怀中塞去。
  「你先负责把她给安顿好,我去看看那家伙死了没有!」
  随口丢下两三句,人已消失在转角那端。
  「是。」隼卫无奈地对着空气回应。
  垂眸睇向自己怀中不知打哪来的姑娘家,隼卫顿感额际再度隐隐抽痛。
  这回换堂主出门带了个女人回来吗?
  最近的双龙堂,还真是难得的不平静啊。
  遍地的艳红花枝,在冰冷的风雪中摇曳不定。
  她置身其外,默默凝视着那站在花海之中、有着一头艳色长发的熟悉身影。
  熟悉中,却又带点说不出的陌生……
  那抹艳红曾是她最深切的惦念,可如今她却对那股曾经深镂心头的情感感到莫名与困惑……
  她似乎忘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茫然间,苍白的雪影缓缓遮掩住那曾经深印脑海中的景色,只留下淡淡残影……
  从阒黑中幽幽醒转,若冰困惑地瞪着陌生的屋顶,再摸摸自己身下所躺的床榻以及身上所盖的丝被,接着徐缓坐起身环顾四周。
  难得一觉无梦醒来,思路的运作却似乎出现了异样的不协调感,眼前所见的一切完全令她摸不着头绪——
  这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房门忽然咿呀地被打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进入房内,直朝她这方走来。
  待来人掀起内室的珠帘走到床边,目光正巧与一脸呆愣的她相对,两人顿时双双僵在原地。
  她是谁?
  若冰在心底暗自思索了会儿,确定对于眼前突然冒出的这张脸孔没有印象,只得小心翼翼道:「请问……」
  岂知她才刚开口,那位姑娘便飞也似地转身就跑。
  「她醒了、她醒了!堂主!堂主……」
  一连串的惊叫呼喊随之远离,徒留摸不着头绪的若冰继续愣在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人来,她遂决定自己动身一探究竟。
  随想即动,她立刻掀被下床,然而昏睡多日的她,在起身的刹那突感一阵晕眩,整个人顿时失了力气,直往地面瘫软倒去——
  「你在做什么?」
  及时横臂而来的支撑,免去她可能面临的皮肉痛。
  若冰怔了怔,徐徐抬头望向手臂的主人——
  「才刚醒来,不好好待在床上休息,这么急着下床做什么?」龙耀矾紧皱着眉头,动作轻柔地将她扶回床边坐下。
  若冰茫然盯着他好一会儿,尔后一脸豁然道:「是你。」
  他没好气地瞟向她。
  「怎么?还没清醒吗?不是我还会有谁……」
  「我记得你,大熊男。」她笑道。
  龙耀矾的脸色顿时一阵僵硬。
  「……我说过几次了,别那样唤我。」
  「为什么?」见他面色不豫,若冰原本欣喜的笑颜跟着消失,转为不确定的犹疑。「有什么不对吗?」她不该那样叫吗?
  「不为什么。」他哼了哼,随手拐过一条凳子坐在她面前。「你觉得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晤……」她朝房间四周晃了几眼。「这是哪里?」
  「这里是双龙堂。」他解释道:「你现在所处的这儿是清风院,也就是你之后要待下来的地方。刚才你见到的那位是小红,她会负责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以后你有任何问题或要求都可以找她帮忙。」
  「双龙堂?」她低语呢喃,脑中毫无一丝印象。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微地一顿,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似地搔搔脑袋,接着无可奈何地长叹道:「那只花妖离开了。」
  然而,她却只是怔愣地望着他,不发一语。
  见状,龙耀矾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不如预期的反应,令他感觉不太对劲。
  「呃……」她仍显得一脸呆滞。「我该说什么吗?」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对于那只花妖的不告而别没有任何感想吗?」再怎么说,都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吧。
  几道红光淡影眨眼间掠过她那浑沌的脑海中,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可那过于朦胧的印象,令她全然摸不着头绪。
  最后,她只得不解地开口:「花妖,指的是谁?」
  闻言,龙耀矾顿感错愕。
  「还能有谁?不就是眠绯塚上的那只红发花妖、你的姐姐啊!」
  若冰依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姐姐?」她不明白。
  面对她那毫无半点虚假的回应,龙耀矾只能迳自愣在原地。
  她,真的不太对劲……
  「堂主?」
  听见唤声,龙耀矾徐然回种,抬头望向不知何时进入书房中的隼卫。
  「您在想什么?」竟然会出神到完全不知道他接近的地步,这也未免太过松懈了。「还在担心那位姑娘的情况吗?」
  「啊,嗯……」龙耀矾闷闷地应了声。
  「大夫怎么说?」
  「遭受极大惊吓所引起的记忆障碍,只要人没疯便已经算是万幸了。」龙耀矾冷嗤了声。「庸医!」
  「难道不是?」他倒觉得那位老大夫会如此判断还颇算合情合理。「你们在回来的途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么……」龙耀矾支吾了会儿,尔后长叹口气。「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吧!我听。」
  龙耀矾不由得愣了下,疑惑道:「你在生什么气?」
  一向以他为尊的隼卫,竟然会如此显而易见地对他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怪象啊。
  「不算生气。」隼卫冷声道:「只是不想再看你继续为无谓的事钻牛角尖而已。」
  「钻牛角尖?」他不以为然地瞟向他。「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你已经开始失常了,真要等你自觉到『有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隼卫不由得低斥。
  龙耀矾蓦然静默,目光沉凝地直视他。
  「没这回事,是你多心了。」
  「那么,就当作是让我安心,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不为过吧!」隼卫坚持道:「至少,身为双龙堂的总护卫,我有权要求知道她的来历。」
  见状,龙耀矾无奈笑叹:「真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瞧你紧张的……」
  「我是认真的。」
  隼卫一脸肃然,不让他继续扯开话题,直到龙耀矾愿意乖乖举双手投降。
  「好吧,让我想想,这事该从何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