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表情依旧波纹未兴,欧阳飞溟淡淡回答:“老先生名叫弥乐生,是这房子的主人。”
“对、对,公子答得真好,俺就叫弥乐生,是这房子的主人,看来公子你的脑子没受伤,否则也不会记得俺叫弥乐生,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非常努力的将名字一再重复,像是要把人催眠到一辈子都记着这名字。
沉默的看了眼绝对有不轨企图的弥乐生后,欧阳飞溟将注意力放在屋内的摆设上。
屋内空间不大,除了一套桌椅、一个小橱子和一张床外,堪称家徒四壁,不像是猎户的房子,倒像是落魄或是归隐人家。
弥乐生……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应与宁生门毫无关系,不过却能解开他体内的“血棠”之毒,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他是个生意人,从不涉足武林,但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多少与武林人士有所接触。
听闻江湖近来风波不断,三个月前宁生门打着崇拜火神的名号四处广招信徒,暗地里却利用毒药操纵信徒、大兴风浪,其中,“血棠”、“夺魂”就是宁生门最常使用的毒药。
“血棠”杀人,“夺魂”控人,因多以中原未见之毒草毒花毒物混合炼制而成,是故除了宁生门,至今中原武林尚未有人能调配出解药,是以,若不是与宁生门有关,此人如何解毒?
不动声色,欧阳飞溟问:“敢问在下昏迷了多久?”
“三日三夜。”弥乐生扇着扇子回答。
欧阳飞溟暗自心惊,垂眸,敛住神色,又问:“可有人打探在下的消息?”
“几日来山头都很平静,应该是无人上山,怎?公子是怕家里人错过,还是怕追兵敲对了门?”弥乐生嗓子粗嗄,搭上粗犷的北方腔更显豪迈。
“都有。”欧阳飞溟不隐藏被人追杀的事实。
能解开他体内的血棠,就代表着此人并非寻常人,遮遮掩掩只是多此一举。只是……此人若与宁生门有关,为何会出手救他?
“是么?公子请放心,这附近可是俺的地盘,要是有人靠近,绝对逃不过俺的这双眼!不过来者是敌是友,俺就没法分了。”
“弥老先生说的是。”听闻宁生门人出任务时总是佯装成一般百姓,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为了追杀他,极有可能会伪装成猎户。
“所以为了防止引狼入室,公子不妨告诉俺你姓啥名啥,好让俺有个底,到时也好认人。”快说、快说!快说他未来金主究竟是哪家少爷,将来他好找上门讨赏啊!
看着那一双始终带着不轨企图的黑眸,欧阳飞溟轻抚腰间的粗被,思绪飞快流转,而后淡道:“在下欧阳飞溟。”
“你姓欧阳?”闻言,弥乐生立即瞠大了眼。
“正是。”
“你的姓真是……好哪!”何止是好,简直是黄金般的姓哪!倘若他没记错,当今的京城首富就姓欧阳!假使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欧阳家的少爷,那他可就发达了啦!哈哈哈~~
“爷爷,我回来了。”
门外,弥多安卸下身上的柴火、大雁和一头大山猪,汲水清了清衣裳顺便洗了手,便推门进入屋内。
“爷爷,晚膳煮好了没?”弥多安眨巴眨巴的看着弥乐生,全然没注意到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弥乐生心情大好,头也没回便说:“好了,在俺房里,你快去端来,顺便帮欧阳公子也端一份来。”
“谁?”欧阳公子?谁?在哪里?哪来的?
“还会有谁,不就是他么?”弥乐生退开,让孙女清楚看到床上的人。
弥多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床榻上坐着一个人,立刻皱眉不悦地问:“这位公子你哪位?为何坐在我床上?”
弥乐生脚下一滑,差点因为孙女的坏记性而跌了个大跤。“笨丫头,你又忘了人家?”
“呃……我该记得这位公子么?”反问,一脸茫然。
“当然!”实在被她打败,弥乐生没好气地说:“你忘了,三日前,临水河畔,一个男人,一坨乌紫肿胀糯米般的猪头……人脸。”一句句暗示着,独漏掉救人者真正的身分。
“啊!”总算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条搁浅的可怜小鱼儿,我扛……”
“是,就是那位公子了。”弥乐生笑着断话。“俺可爱的乖孙女,你已经连着两日都忘掉了人家,记性这般差劲,俺真是替你担心哪!”
担心你又忘了先前约定好的事——恩人俺来当,钱财俺来索,要是出了纰漏,当心俺扒了你的皮!弥乐生用眼神警告着。
接到螫人的目光,弥多安先是垂首撇嘴,而后如春花般灿笑。“爷爷别担心,孙女这下就把人记住,公子姓欧阳,是您好心救回来的,爷爷慈心仁手,孙女骄傲得不得了啊!”
“乖孙女,你让房给人也是很好心哪,为了救人,委屈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睡了三夜,俺真是过意不去啊。”
“不委屈、不委屈,救人为上,这又算得了什么?”
爷孙俩一搭一唱,一个不舍,一个大方,让一旁看戏的欧阳飞溟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表达谢意,那就是衣冠禽兽了。
“为了在下,姑娘委屈了。”修长的十指交握,抱拳答谢。
你也知道我委屈啊?可恨的小鱼儿!
“欧阳公子千万别在意,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这床你尽管睡,我不要紧的。”
“不了,在下已恢复得差不多。”掀开粗被,欧阳飞溟下床套上晾干的华贵黑靴,自床榻上站了起来。
“欧阳公子你小心哪,虽然你体内的毒是解开了,可你失血过多,气力消耗不少,还需要休养几日啊。”一旁的弥乐生好心上前搀扶。
“多谢老先生关心,在下无碍的。”欧阳飞溟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回,并踱至窗边,拉开彼此的距离。
望向窗外,橘红色的彩霞显示傍晚就要来临。
他已失踪三日三夜,家里必定乱成一团,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欧阳公子,一块用饭吧。”戏演得差不多,弥多安开始耐不住饥饿,遂邀人一块用饭。
“是啊是啊,一块用饭。”弥乐生也热情的邀人,希望彼此多亲近,往后好多讨点赏。
回首,眼神掠过那美得不可思议的弥多安,而后落在眼神不正的弥乐生身上,如黑墨般的黑眸瞬也不瞬,良久,才淡淡开口:“那就有劳两位了。”
*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稀奇,菜肴皆是山珍海味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一个盘子里的菜肴都堆得像座山。
爷孙俩非常规矩,端端正正各坐一边,拿着碗筷一口一口的挟着饭菜。
以碗就口,吃相不粗俗,一口饭一口菜,速度倒也温吞,只不过用餐的时间就是长了些。
放下碗筷,欧阳飞溟自椅上缓缓起身。
“你不吃了?”弥多安拿着筷子问。
“在下吃饱了,多谢招待,两位慢用。”目光落在弥乐生身上,可惜后者吃饭吃得很专心,没有回应,弥多安眼一瞄,抬起桌底下的脚猛地一踹,弥乐生才惊然回神。
“谁踹俺?俺砍死他!”忽然变脸,甩开手中筷子,一脚踏上椅子,表情凶恶的四处张望,流氓本性尽现。
噗!
踹人的弥多安捂嘴窃笑,凤眼里溜溜的流转着报复成功的笑意。
“是你踹俺?”眯眼瞪着那非常有嫌疑的孙女儿。
“人家哪有?你是我爷爷,孙女儿骄傲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踹你呢?”很无辜的回答,然后紧急转了个话题。“人家欧阳公子在跟你说话呢。”
“欧阳公子同我说话?”凶恶的表情如电光石火,一眨眼,笑吟吟的脸上哪还有杀气?“欧阳公子有什么事么?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想上茅房?”
“……不是。”
弥乐生察言观色,看着欧阳飞溟脸色稍微有异,直觉认定答案是后者。
“公子别不好意思,吃喝拉撒睡乃是人之常情,你睡了三日三夜都没疏通,你的忍功俺是开了眼界,如今再忍下去实在不好,茅房就在出去左转六步路的距离,如果公子有肢体上的不方便,俺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拍着胸脯很有义气的表示。
淡淡睐了眼已经笑趴到桌上的弥多安,欧阳飞溟尽量维持淡然的表情,不开口骂人。
“在下不需要上茅房,只是觉得有点胸闷,想到外头散步。”
以为欧阳飞溟是在找借口掩饰,弥乐生脸上笑意更深,那一脸暧昧满足的甜笑简直跟刚爬完墙的寡妇没两样。“公子,你真是害羞。”
“在下不是害羞,真的只想散步。”够了,到这里为止,他很确定这对爷孙绝对有问题!
小的神秘,大的疯癫,说起谎来皆是脸不红气不喘,而且一搭一唱的功夫根本是炉火纯青!若说他们曾开过黑店骗过人,他绝对相信;但与宁生门究竟有无关系,还有待观察。
“没关系没关系,公子你要散步就去吧,那个……就在这房子左转六步路的距离,一点也不远,散个步就能到了。”
“……”沉默是金,罢了。“那在下先告辞了。”
语毕,随即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