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殿之所以得名,是因殿内的十根朱红大柱全是价值连城的千年雷音木,而整个大宋朝,也只有恢宏的雷音殿拥有此木,连皇宫里都无从得见。
赵冼锋身着金丝线团龙蟒袍,气定神闲地垂眸不动,神思不知飘到何处。
从开阔的殿外远远望来,坐在殿首的赵冼锋,像是一位姿容俊秀的读书人,除了傲人的皇贵之气,既无骇人的强悍气势,也无威武的气派。
宽阔的殿堂里站满文武百官,耀武扬威的将军们与平日态度有别,显得谨慎卑微,态度傲慢的文官们,则像温驯的白兔,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官员们时不时交换着眼神,心里都想着,今日谁该倒大霉了?
气氛沉默好些时候,赵冼锋才和蔼地开了口,“今日召各位到此,确是皇上之命,你们不会怪罪本王吧?”
左丞相心思敏捷,连忙上前讨好地道:“七王爷,下官能聆听你的教诲,三生有幸,怎会有微词?”
这朝堂上谁不知,七王爷虽不是皇上,却比皇上可怕。皇上为人宽厚,偶尔在百官面前还有所妥协,可若想在七王爷面前想捞到便宜,几乎比登天还难。
瞧左丞相那讨好的嘴脸,右丞相也不落人后,“七王爷此次微服出京,可否顺利?大臣们都担心你在外的安危,还请王爷保重。”七王爷统领吏部,致使礼、兵、工、刑部的官员们都得看这位王爷的脸色行事。
“右丞相你不提,我倒给忘了,本王途经西江县,可是开了眼界。”自始至终保持亲和力的赵冼锋轻声道来。
“不知七王爷都看见了什么?”
“本王从不知天下会有这等女恶霸,居然敢当街抢劫男色。”那轻柔的语气一点没变,可话音传开,众大臣都垂下了头,没人敢接话。
“据我所知——”那女恶霸是当地知州的掌上明珠,他已将对方身份掌握得一清二楚。
故意拉长声音,他深藏锋芒的鹰眼在殿中梭巡,看得一班大臣们冷汗涔涔。
“七王爷,下官也早有耳闻西江知州作风不端,刑部会立即彻查此事。”刑部尚书在众人眼神的催促下战栗地站出来。他要不有所表示,今日恐怕大家都得吃苦头了。
“太好了,尚书大人,我等你为民除害的好消息。”赵冼锋欣慰一笑,温和得像在安抚幼儿。
“卑职绝不敢怠慢。”给他十条命,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左丞相,江城案你有何看法?”话锋陡地一转,赵冼锋杀了左丞相一个措手不及。
嗄?!江城案乃灭门惨案,不过凶手早已治罪,为何如今又被提起?左丞相怔楞得说不出话来。
“铁狮,带陈文上殿。”赵冼锋命令忠心护卫去提人。江城案是他此次微服出京的目的之一。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身着囚衣的陈文被带到雷音殿中。左丞相一见陈文,额冒冷汗地故作镇定。
“陈文,你身为一县之令,居然草菅人命,拿无辜百姓顶罪,江城案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你说你该死不该死?”站起身来,赵冼锋侧着头望着左丞相,一字一字、意有所指的道。
“七王爷,你饶了小的吧,都是左丞相授意小人这么做的。呜呜呜——”陈文本想抵死不开口,但赵冼锋许诺如果他出来指证主谋,就能保他妻儿平安,他为了家人,只得一五一十地道出原委。
“你血口喷人!你小小的县令,与我何干?”左丞相气急败坏地否认。
“左丞相,我记得你可是先皇亲点的状元,你的祖籍不正好就是在江城吗?”
轻轻摇了摇头,赵冼锋慢条斯理地相问,神态中无一丝杀意。
那无害的表情,令左丞相傻了眼,在场的其它大臣都心知肚明,左丞相必死无疑。
“哎!皇上仁厚宽容,你们便有恃无恐地胡作非为?七王爷我何尝想每月都拿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偏要我累死累活,微服私访,你们什么时候能替本王想想?”话锋再一转,准备动刑的赵冼锋!脸的委屈和不甘,语气饱含怨慰不满,彷佛他才是要下狱的那一个。
“七王爷,你饶了下官吧,下官再也不敢了。”左丞相眼见东窗事发,害怕得痛哭起来。
“来人,把他的官服脱掉,免得被他哭脏了。”赵冼锋轻而易举地就罢了他的官。“刑部尚书,左丞相已为贱民,该判他什么罪呢?”说得一脸为难,眉头微微一皱。
刑部尚书又在众人眼神的逼迫下站出来,“斩首示众。”
“张大人,你看呢?”七王爷又转向御史大夫问道。
“以儆效尤,头颅应在城门上悬挂十日。”
“下官也将重审江城一案。”刑部尚书又补充道。
“刑部尚书、张大人,你们可为百官的榜样,众卿家,你们都要向他们二位多多请教。此事就由右丞相启奏皇上。”
在场的左丞相党羽,无一人敢上前求情,七王爷所决定的事,就是皇上也无力更改,而这位王爷,更深得当今民心,又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朝中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他。
见无人有异议,赵洗锋好脾气的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吓死人啦,谁还要他留呀。一听他放人,所有的人胆战心惊地施了礼,急急鱼贯而出。
“王爷,吏部尚书在大牢里候着您呢。”太监小春子附在主子耳边道。
笃定将有大事,赵冼锋未换衣袍,便移驾天牢之中。
“子敏,问出结果了吗?”一见吏部尚书于子敏,他也不赘言了,直接就切入主题。
“七王爷,那刺客还是不肯说是谁主使的。劫杀王爷兹事体大,下官猜测,此刺客跟……”他略显迟疑。
“但说无妨。”
“刺客与永顺王爷有关。”永顺王爷乃是七王爷的皇叔,这几年来,这位老王爷蠹蠢欲动,不怀好意。
天牢中暗无天日,昏浊的油灯忽明忽灭,于子敏沉默看着眼神转为阴鸷的赵冼锋。
“子敏,既然这位刺客要杀了我,就把他送到我府上,交由总管看管。”他不能妄动,皇叔早有篡位之意,杀掉他这位七王爷,会令他的篡位之路异常平坦,但眼下却非摊牌的好时机。
“适才听护卫说,左丞相已……”
“你想说什么?”赵冼锋反问。
“左丞相和右丞相暗地里都是永顺王爷的人。”于子敏担心杀了左丞相会引起永顺王爷的警觉。
“由得他们搅浑了水,到时是鱼吃了虾,还是虾吃了鱼,自有分晓。”最好让他剪除叛乱的党羽,让一切归于宁静,不伤及骨肉情份才好,但他内心清楚,他的仁慈并不为皇叔所接受。
于子敏其实也了解这位王爷的良苦用心,不由得暗暗叹气。
“别叹气,本王才入京,不好好与我痛饮一杯吗?难道你嫌弃本王的酒量没你好?”赵冼锋打趣道。
“下官不敢不敢。”
“子敏,你真要跟我这么客气吗?这里又没有外人。”于子敏为人正直不阿,两袖清风,深得赵冼锋的赏识和看重。
王爷既然放下身段相就,那他也不再客气了,“冼锋兄,今日就让于某替你洗尘。”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来到吏部的耳房里,燃起火炉,烫上一壶清酒,随身伺候的小春子,进进出出地送着点心、果点。
“对了,你曾听说汴梁城里有位当红名妓苏遥卿吗?”酒一下肚,暖暖的酒气行遍四肢百骸。
“苏遥卿?倒是略有耳闻,就我所知,兵部、礼部那几个爱寻花问柳的大人们经常去落雁院听她的琴。”于子敏喝了口酒后道。
“只是听琴?”不陪客共度春宵吗?他心中一突。
“她好似还是清倌,卖艺不卖身。”
可那晚她为何要如此做?为了让他脱身?赵冼锋细细寻思,不由得胸中一热。
“王爷,听说你也爱风雅之事,难道你没去过落雁院?”这位七王爷生得俊美非凡,又才高八斗,时常也混迹于胭脂堆里。
“我只去过江南的烟花之地转转。”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那或许真该去见识一下,听说苏遥卿的琴乃是汴梁城中一绝,听过她琴声的人,会三日内茶饭不思、神魂颠倒。且她待客从来不笑,冷漠如冰,有位雅士曾赠她诗句,其中一句是“冷弦自有情”甚为贴切。”
“我还真该赖在她房里不走才是……”赵冼锋喃喃地道。事后他细细玩味,总觉苏遥卿身上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感觉,既冷且热,跟失散多年的心上人真的很像……想到这里,他的心角不禁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