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梦颖无法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一对眼睛瞪得老大,盯住他们两人的背影。
背对客厅的丁拓根本不知道她已经下楼,仍温柔低哄着孙映雪。直到孙映雪抬起泪痕斑斑的脸,顿时宛如有五百吨炸药在杜梦颖脑中炸开来似的,她身子不住摇晃着,紧紧抓住楼梯扶手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
眼前在丁拓怀中哭泣的女人,竟是那个冷艳照人的孙秘书,孙映雪。
仿佛也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丁拓慢慢转过身,当他看见杜梦颖紧咬着唇,一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时,立刻知道她误会了。「小梦,你怎么下来了?」
他放开孙映雪,跨步上前想解释,但身后的孙映雪却先开口:「丁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我以为……我以为你这里随时都欢迎我来……」
「映雪,你说什么傻话?我这里当然欢迎你来。」说完这话,他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老天!他在说什么?现在这种混沌暧昧的状况还不够吗?自己还加油添醋?
「对不起,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杜梦颖连话都说不完全,原来她并不是丁拓唯一带回家的女人,原来真正常来这里的人是孙映雪,原来公司里的传闻是真的。
唐婉茵说过的话,一次又一次在她脑中激荡着:丁拓虽没有给过孙映雪什么明示,可也没有拒绝过她的示好,他有时会带着她应酬、赴宴、出差,还曾经有人看过他们一起出游呢!
实在可笑,她原本那依然存在心中的一丝丝冀望,如今已然幻灭。她竟还天真地想,也许自己和丁拓真有复合的可能,也许丁拓对自己仍有那么一点爱意,但是她却忽略了时光荏苒;人会变,人心也是会变的,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梦,又岂能希望丁拓仍是那个痴情不悔的丁拓?
可笑啊!丁拓他根本就没有给你什么承诺,也没有应允过你什么海誓山盟,这哪称得上是背叛?说不定真正被背叛的,反而是那孙映雪,否则她怎么会看见自己时一脸的震惊?
「小梦,听我说,你看到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丁拓着急的想上前解释。但她那受过伤害的心,能听得进自己的解释吗?
「不必解释,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没有认清自己是什么身分。对不起,我打扰你们了。」深深一鞠躬,她匆匆奔上楼,想将自己隐藏起来。看到她既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怒,反而是委曲求全、责备自己的态度,丁拓完全楞住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几乎无法动弹,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直到想起杜元勋曾告诉他的话,顿时整个人回过神。他奔上楼,在楼梯中间拦住她。
「小梦,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你原本就有这样做的权利。」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是你的妻子,连女朋友都说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你的下属,下属怎么有权利去干涉上司做什么呢?别让孙小姐等太久,人家是专程来找你的。」
「小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所说出来的话,一个罗志宁竟能让你变得如此软弱、没有骨气,难道杜伯伯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那样子伤害你……」
杜梦颖猛地抬起头,「你去找过爸爸?他告诉你什么?」
丁拓抿着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我关心你。」
「关心我?你是这样关心我的?去刺探一个人的隐私叫关心?爸爸告诉你些什么事?说他外面有女人?还是说他打我?」
「小梦,杜伯伯和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要听,我不要你们的关心。」那长久以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儿自尊,又因为真相的揭穿而粉碎,她摀着耳朵,转身挣脱丁拓的手奔上楼。
「小梦,别这样!」
丁拓又一次上前想拉她,但是怒急攻心的杜梦颖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话,为了摆脱那纠缠不清的手,她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却忘记了他们是站在楼梯上;到她回过神时,丁拓已经整个人摔下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阿拓!阿拓!」
***************
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杜梦颖和孙映雪同时拥上前,推床上的丁拓依然紧闭着双眼,头部因刚动过手术而裹着层层的白纱布。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模样,杜梦颖心中有说不出的后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
她们俩随着推床进入病房,医生说:「病人脑部受到撞击,血块已经取出,不过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失忆症,只要好好休养,过一阵子就能够恢复,情况并不算太严重。对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有一些手续必须要办理。」
「他的家人都在美国,我可以代为处理吗?」在杜梦颖还未开口前,孙映雪便抢先说道。
「恐怕会有问题,你们还是尽快联络他的家属前来。」
当医生及护士出去后,孙映雪转过身冷冷地瞧着杜梦颖。「妳走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不,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照顾他?哼!你没有资格照顾他!」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是你把他推下楼的,如果不是你,他又哪会躺在这里?如果不是你不听他解释,他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爱他,更别说照顾他!看看你,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儿模样,见到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竟还能委曲求全地退让;要是我,不把那女人撕成两半才怪,真不知他看上你哪一点!」孙映雪咄咄逼人地指着杜梦颖的鼻子骂,仿佛一切的错都是她造成的。
性子向来温和的杜梦颖,遇到这么一个泼辣的孙映雪,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响应,竟随着她的叫嚷边说边退,给逼到病房外去了。
眼睁睁看着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杜梦颖陡然失去重心地跌坐在地上,懊悔、担心、自责的泪水一滴滴掉落。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爱丁拓呢?今天的杜梦颖不过是个失婚妇女,论外貌,比不上孙映雪的年轻貌美;论聪明才智,没有她的干练与专业;论个性,更远远不及她的积极进取。而现在,又差点害死丁拓,这么一个样样不如人的女人,有何资格和丁拓如此出类拔萃的伟岸男子在一起?
是了!该是你退出的时候了!只要丁拓可以安然无恙,只要丁拓可以恢复健康,她愿意退出,不再做什么重修旧好、再续前缘的梦,她也不再奢想可以过着像从前一样的日子,只要他能好起来。
杜梦颖巍巍颤颤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呆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不知自己有多疲累,只希望能听到孙映雪出来向她说一声「丁拓无恙」,那么
她就心满意足了!
杜梦颖这一等,竟不知不觉等到第二天早上。当疲惫至极的杜梦颖进入恍恍惚惚的状态时,门忽然开了,孙映雪脸色难看至极地瞪视着她。
「他醒了吗?」杜梦颖立刻跳起来问道。
孙映雪漠然不语,只是让开一条路让她进去。见到这情形,惊疑之情霎时溢满她胸口,莫非他有什么不测?
杜梦颖忐忑不安的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踏入病房。
床上的丁拓一看见她,立刻挣扎着想坐起来。「小梦!」
「别起来,你刚动完手术呢!」杜梦颖连忙按住他,重新为他盖好被子。
丁拓虚弱地笑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她当然不会受伤,推人的人,怎么会受伤呢?
「小梦,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带你去北海一周了。」
什么北海一周?他在说什么?「阿拓,我们没有要去北海一周啊?」
「妳忘了?昨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我说过替你庆祝完生日后,要带你去北海一周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路上出车祸。」
杜梦颖如遭电殛般楞在当场,二十岁生日?那不是十年前的事吗?十年前两人庆祝完她二十岁的生日后,便驱车想去北海一周,不料在滨海公路上为闪避一辆砂石车而撞上路边的树,当时丁拓和她都受伤不轻,现在他怎么会提起这件事?难道他忘记发生了什么事?
「阿拓,你忘记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忘记,我们不是说要一起到北海岸去玩吗?怎么啦?」瞧她一脸疑惑的表情,丁拓顿了顿,「我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阿拓,你记不记得你是一家计算机公司的总经理兼董事长,四年前才从美国回来,你还帮我还清债务……」
「小梦,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还在念博士班吗?而你,我的小天使,才刚满二十岁哪!」
他真的不记得了!他真的忘记以前的事……不,正确地说,他忘记这十年当中他们所发生的一切,忘记八年前她背叛他嫁给罗志宁,也忘记了他们重逢之后的事情,当然更忘记昨夜的缠绵与纷争!
「他忘记了!他根本记不得我,他一醒过来就说要见你,为什么他会忘记我而记得你?为什么?」孙映雪半是纳闷半是愤怒地说着。
「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几乎有一辈子了,而你,不过是丁拓回到台湾后才认识的。」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着,他是祁暮云。
「你怎么会来?」孙映雪张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他的消息灵通,随后才恍然地看向杜梦颖。「是你通知他来的吗?」
杜梦颖点点头,「阿拓在急救时,我去打的电话。」
「小梦,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丁伯母和小蓉,小蓉会搭明天的飞机回来。」
「你们……」瞧他们两人熟稔的模样,孙映雪不由得升起一丝妒意。
其实她哪知道,有关丁拓和祁暮云之间的事,都是丁拓自己告诉梦颖的,否则梦颖怎么会想到在危急时通知祁暮云呢?
祁暮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走上前,对一脸莫名其妙的丁拓说:「我想,你大概也不记得我了吧?」
「你是……」
「我叫祁暮云,是个律师,你在美国认识的哥儿们。」
***************
「为什么她会知道你的电话,而且好象对你和丁拓非常了解?」孙映雪双手抱胸,冷冷瞪视着祁暮云。
祁暮云从西装口袋取出烟来点着,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盯住她说:「我才想问你,怎么刚爬下我的床,就迫不及待去找丁拓?想来个一箭双鹏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起码丁拓不会拒绝我,不会故意说话刺激我!」他那满不在乎的模样,简直让她快气炸了,几乎想冲上前抢下他口中的烟往地上丢,不过她还是强忍住这份冲动。
「别自欺欺人了,丁拓对你根本没有兴趣,否则那天陪着他去新加坡的不会是小梦,而是你。」
「小梦?」他竟然叫她小梦?难道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呼唤彼此昵名的地步?一丝丝嫉妒慢慢爬上她姣好的脸庞,「你喜欢她?」
「当然,没有男人能拒绝这么一个兼具天使与魔鬼特质的女人,既温柔得像天使,却又有着魔鬼般的致命吸引力。」
「但她是丁拓的女人……」
「那又何妨?况且男未娶女未嫁,很公平的竞争。你不也知道丁拓心中根本容不下第二个女人,却还等着他?」
「那是我的事。」
「是吗?」祁暮云捻熄烟一步步近她,「那你又把我置于何种地位?」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中,放肆又霸道地堵住那惊讶得来不及闭上的嘴,他带有烟草味道的唇恣意地蹂躏着她的唇,然而这吻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他倏地放开她,眼中满是嘲讽。「你心里想的是丁拓,身体想的却是我!」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祁暮云脸上立即多出五道清晰的指痕,他错愕地瞪着孙映雪眼眶中隐约可见的泪光,「映雪!」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伤害我?」抚着疼痛的手掌心,孙映雪的泪珠滚滚而下,她爱这个男人,却老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难道男人喜欢的,真的是像杜梦颖那般温柔似水的女人?她是喜欢丁拓,那是因为丁拓总是对她很温柔,不像暮云只会气她。他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
「映雪,你听我解释……」祁暮云有些心慌、有些心疼,心里知道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伤了她,但他不是有心的,若不是弄不清她的心,他又岂会如此?
「别碰我!你去心疼你的小梦,去啊!哈!哈!哈!都一样,你们男人都一样……」老天,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坚强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脆弱的心,也需要人呵护的……
眼睁睁看着孙映雪离开自己的视线,祁暮云既恼又悔,他又伤害她了!为何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像刺猬般伤害彼此?他明明爱她啊!为何总说些伤害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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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拓终于可以出院了,祁暮云接到丁蓉的电话后,便来到医院准备接他出院。他一走到病房门口,正巧遇到丁蓉。
「丁拓呢?」
「在里面。」
「我进去看他,你先去停车场暖车,顺便等小梦。她去买点东西,我要她直接到停车场找我们。」
「嗯!」丁蓉无异议接受,往停车场方向而去。
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丁蓉不耐烦地频频看表,怎么还不来呢?等了一阵子后,她终于看见一个窈窕身影向车子这边走来。可来了,还以为她又要失约呢!
凝视那逐渐靠近的俏丽身影,丁蓉不得不承认,上天是不公平的,八年了,她竟然还是那么美丽,而且更因为岁月的洗炼,让那完美无瑕的面容增添一丝成熟与娴静之美;难怪大哥要爱之如狂,甘愿为她坐爱牢,甚至竭尽所能地照顾她、帮助她,但是她又给大哥带来什么?
当年,她的背叛,让大哥过了好一段非人的生活,一度还想自我毁灭,所幸借着工作与亲情、友情的支持,让他走了出来;没想到这次回到台湾,却又掉入同一个感情的漩涡中。
小梦,我该怎么对待你呢?我该不该原谅你过去对大哥的背叛与伤害?他是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弃他而去?丁蓉喃喃自语着。
杜梦颖才刚靠近车边,车门便打开了,丁蓉带着墨镜走出来。「我等妳好久了。」
「对不起,我去买一些阿拓喜欢吃的菜。」虽然看不出丁蓉的表情,但从她的反应,杜梦颖也猜出二一。「小蓉,阿拓呢?」
「大哥还在病房里,暮云在照顾他。」丁蓉转过身面对她,「小梦,如果不是大哥坚持,我绝对不会再让你靠近他,看看你把他害得多惨,看看他为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现在他丧失记忆,什么都不记得,却仍然对你念念不忘,我希望这次你不要再让他失望。」这些话从她回台湾那天就想对梦颖说了,但因为每次见到她时,大哥都在一旁,为了大哥的伤,她也就忍了下来。现在,趁着大哥和暮云都不在场,她必须好好跟她说清楚。
丁蓉不等杜梦颖回答,就自顾自的坐进车内,留下她一人提着两大袋的东西呆立在原地。
对于丁家人的误解,杜梦颖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在意,毕竟当年对不起丁拓的是她,现在把丁拓害成这样的也是她,可是为什么心中总有一股抹不去的痛苦与哀伤呢?如果那时候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丁拓,是不是就没有今天这种局面?
如今,不仅丁家的人对她不谅解,连公司里的同事,也都用着异色眼光来看她,仿佛她是个魅惑男人的妖女似的。女同事见了她,说话总是夹枪带剑、语多讽刺;男同事见了她,眼神暧昧、言语挑逗,那种态度实在令人不堪!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当初她接受丁拓的条件错了吗?难道她爱丁拓错了?爱一个人,竟会如此痛苦,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让罗志宁一刀捅死算了,说不定还有人会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而不是像现在,好象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她。
「怎么提了两大袋的东西站在这里发呆呢?」祁暮云扶着丁拓走出来时,见到她满脸凄然,诧异地问道。
「小梦,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太阳这么大,当心中暑了。」丁拓伸手想帮她提走那两袋东西,却让祁暮云抢了个先。
对此刻的丁拓而言,杜梦颖仍是当年那个娇俏甜美的小天使,他早巳忘记她曾背叛过自己的事实,当然也忘了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这究竟该悲或是该喜呢?
一行人上车后,车子缓缓进入车潮中,当他们抵达丁拓位于深坑山上的住所时,时间已近中午。
为庆祝丁拓出院,他们在山下买了些深坑豆腐,杜梦颖又特别下厨煮了几道丁拓爱吃的菜,四个人围桌吃饭,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是都尽力告诉丁拓有关他自己的事,好唤醒他的记忆。
饭后,祁暮云和丁蓉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杜梦颖则陪着丁拓在房子里上上下下走着,让他熟悉环境。
两人走到书房,丁拓见到一排排整齐有致的书,诧异地问:「我很喜欢看书吗?从学校毕业后,也不改这习惯?」
「嗯!」梦颖点点头,确实如此,举凡古典文学、中外人文,到政治、经济,甚至宗教、哲学,在这书架上一应俱全。
「这张照片,在澄清湖拍的,对不对?」丁拓拿起书桌上那张照片,正确无误地说出拍摄地点,但是拍摄时间他却想不起来。
杜梦颖走上前拿下那张照片,低声说:「那年我们从南投开始玩起,一路南下玩到垦丁,再从台东、花莲到宜兰,走北宜公路回来,这张是在澄清湖拍的。」
她这么一说,丁拓脑中仿佛电影银幕般一幕幕迅速的掠过,他们两人白天一起游山玩水,感受大自然的壮丽,领略台湾乡村宜人的风土民情;夜晚则是他们俩缠绵爱恋的时间,在一次次无尽的眷恋中,许下一句句的海誓山盟。
愿意化作一滴滴的雨,停留在你发梢上,嗅着你的香甜:愿意是那天使的羽翼,伴随着你冲破黑暗的遮蔽,迎向光明。我美丽的天使,你可愿意属于我?
记忆像海浪般一波波涌向他的心田,那曾经封闭的门一旦被打开,就再也关不上,渐渐的,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怎么掉下楼梯,也想起那个夜晚,那本该是个绮丽的夜,却没想到会如此收场。看着身旁恬静温婉的梦颖,丁拓不觉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在他难以做下决定时,脑海中倏地又出现一场景,当她在看见映雪和自己暧昧不明的拥抱时,她竟是这般的委屈退让,既不愤怒也不嫉妒?小梦,在你心中,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们十年来都是一对情人,是不是?」丁拓决定暂时隐瞒自己已恢复记忆的事。
这个试探性的问题,竟教杜梦颖刷白了脸。他现在只是一个病人,他失去了记忆,虽然知道自己是谁,却忘记了十年的光阴,十年的记忆!她该说实话吗?该告诉他自己曾经结过婚又离婚的事实,还是就这么将错就错?
「我……我们……」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小梦?」他还等着她的答案,眼中光芒一闪而逝。
杜梦颖抬起头望着他期待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踮起脚尖,凑上自己的唇,轻轻吻了吻他。
丁拓低叹一声,揽住她的腰,细致又缠绵地吻她,同时抱起她纤弱的身子躺在书桌上,顺势压住她,难分难舍地温存起来。
突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哥,妈妈从美国打电话……」丁蓉的话语戛然而止,乍见两人凌乱的衣衫,饱含情欲的脸庞以及纠缠的身躯,她知道自己撞见了什么,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嘴里还不忘道歉。
「该死!」丁拓懊恼地放开杜梦颖,花了几秒钟抚平激昂的身心,才开口:「妈妈在哪支电话上?」
「客厅那支。」
「我知道了。」丁拓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卧室去接电话。
杜梦颖慌乱地整理着衣衫,却突然想起,他怎么知道客厅的电话在卧房有分机?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不,不会的,看他的眼神、他的行为,都不像已经恢复记忆的样子,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而丁蓉则在丁拓走后跟着进入书房,并且顺手将门关上。「小梦,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一抹红晕淡淡地浮上杜梦颖姣好的脸上,显然被人撞见她与丁拓亲热的尴尬依然未去。
丁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怕羞,别介意,这种事在美国司空见惯,连大马路上都可以见到的,不过我并不是要跟你谈这个。」
「那你想谈什么?阿拓吗?」
「不愧是小梦,竟然可以猜出我在想什么。我想问你,你爱不爱我大哥?」
杜梦颖美丽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团雾气,望向窗外蓝蓝的天空,她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是除了阿拓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又何必多问呢?」
了解?是啊!她是了解她,但是她所了解的是八年前的杜梦颖,从知道她背叛了大哥嫁给别人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那个小梦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更何况,已经事隔八年,她怎会知道她还爱不爱大哥。
「如果你不爱他,请你现在就离开他,免得又让他再一次地受到伤害。他对你的感情很深,所以你根本无法想象当年在得知你结婚的消息后,他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先是终日喝得醉醺醺,喊着要跳金门大桥;然后又像个工作狂般没日没夜地让自己忙碌着,弄到胃溃疡入院,到现在他这胃溃疡的毛病还是没有好。小梦,如今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你,所以不管你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我只希望你善待我哥哥,别再伤害他;不然,就请你立刻离开他!」
你怎么知道受伤的只有他一人呢?杜梦颖幽幽地站起身,心中默默说着,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样,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就会离开,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残忍,竟然想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他?」丁蓉冷眼看着梦颖,她并不是真的要她离开,而是要知道她是否真的爱着哥哥,是否以后不会再伤害他。
「我不会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至少,会等到他恢复记忆。」杜梦颖觉得自己再不走,只怕泪水就要当场决堤。
她捂着嘴匆匆奔出书房,直接奔下楼梯,泪水在瞬间迷蒙了视线,她找了个没有人看得见的隐密大树旁,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无声地任由热泪奔流。
她也想爱他,也想象以前一样依偎在他怀中撒娇,接受他的爱宠;但是她能吗?如今的自己不但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梦,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因为她怕,
她已经毁了一个罗志宁,她能再毁了丁拓吗?对于罗志宁,她有愧疚、有怨恨;但对于丁拓,却是全然的爱意,正因为这样,她更要离开他!
她过于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惊醒了她。
「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
她猛地回过头,祁暮云关怀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含笑地递过手帕给她,「好好的,怎么哭了?」
「没事,谢谢你!」
「他给你气受吗?不可能,他什么都不记得,没理由气你。我想一定是小蓉,对不对?她怪你害她哥哥受伤?」
祁暮云敏锐的观察力让杜梦颖不觉有些心慌,她急忙否认:「不是的,你别胡乱瞎猜!」
「小梦,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受苦了。」
「你……」这语带玄机的话,教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和骆真萍律师是旧识。」祁暮云毫不掩饰地直言道。
骆真萍?他认识骆真萍?骆真萍三个字宛如一把利刃般刺入杜梦颖心头,过度的震惊,让她身躯有些颤抖,「你还知道什么事?」
「我知道你和罗志宁离婚的经过。」他跨前一步,「我还知道他因过失伤害以及烟毒罪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