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纱姑娘,气完了没?」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走过热络的大街,往座落在城北的「独饮居」走去。
「我说过不理你,别和我说话!」
一想起那恶劣的菜贩,祥纱的怒气便不断在心头沸滚。
「不久后我就要出城去了,再不理我,要很久才能生我的气喽!」
力召磊放软了态度,好言好语地伸手,想要拉她不断往前的身子,谁知道却被她一手拨开。
「祥纱……」力召磊懊恼地杵在原地,着实应付不了祥纱那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
听到他提到要离开的事,祥纱心里更加的不舒服,为什么他就不能带她一块走呢?
祥纱敛下眉哀求。「磊哥哥,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欺负我了。」
拽着他的袖子,祥纱软了态度,那眉目如画的脸庞上,尽是楚楚可怜的意味。
凝着她,力召磊坚定的心微微动摇,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再一次臣服在那染着哀求意味甚浓的晶莹黑眸里。
百般思量后,他开口道:「不妥,我想你还是假扮『男装』留在独饮居,有青青照料,我会放心一点。」
祥纱的外貌太引人注目了,就算在独饮居,他还是希望她做男子装扮会安全一些。
她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没想到他还是不领情。
听到他的答案,祥纱用尽力气,让不满的语气掩饰满腔的失落。「你要走就走!没人气我、恼我,本姑娘乐得轻松。」
「你这姑娘实在是任性。」力召磊紧抿着唇,完全没想到这是两人分开该有的气氛。
离别向来不是有着浓浓的哀愁与不舍吗?为什么他们在一起,除了吵架还是吵架?
看来对祥纱而言,他的确不占半点份量。
「是啊!我是任性,怎样?」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扬起手推开他。「你要走就走!」
祥纱倔着性子,一看见「独饮居」的旗帜,便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走,摆明了与他生闷气。
「祥纱姑娘,你别闹脾气……」瞅着她,力召磊皱紧着眉,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烦躁。
「不要你管,我任性、臭脾气,都不关你的事!」祥纱转过身往后院直奔而去。
「又吵架了?」宋尹青懒懒抬起眉,仿佛司空见惯地低语,她拿起毛笔与本子,继续清点堂前的存酒量。
「唉!这姑娘……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力召磊支着下颚,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懊恼。
宋尹青分神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她是你心甘情愿招惹回来的哦!」
力召磊白了她一眼,不自觉又叹了口气。「我去准备、准备,那臭脾气的姑娘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宋尹青转过身将装满醇酒的酒囊交给他。「四爷,路上小心。」
语落她转过身,继续自己的本分。
一直至离别时分,他还等不到祥纱那丫头出来道别。
张眼盯着后院那始终紧闭的木门,他眉头一锁,甩掉心里那分踌躇,牵着马儿往后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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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纱姑娘,出来用膳了。」
都中午了,瞧祥纱一点动静也没有,宋尹青伸手叩了叩门,竟发现房门根本没落锁,手一使劲,门便咿呀地应声而开。
进入那一眼即可看尽的房,宋尹青被空无一人的景象给撼住了。她错愕地拢了拢秀眉,瞧见那压在烛台下的纸,抑不住地轻笑出声。
青青姑娘:
承蒙照顾,祥纱尾随磊哥哥办事去了,勿担心。
祥纱笔
「这姑娘……」
瞧着那娟秀的字迹,宋尹青莫可奈何地晃了晃头,一时间竟也欣赏起祥纱的果断与勇敢。
比起她,这个小姑娘更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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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绿荫夹道、郁郁葱葱的绿意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舒畅。
出京城至今已过了好几天,那透蓝的天空,似披着绚丽彩衣的姑娘,有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定睛望着那美丽的天空,祥纱竟恍神地忘了移开视线,为什么一出皇宫,亘古不变的物换星移竟能给她如此大的震撼。
瞧着这好天气,祥纱真想手头上立刻变出一个纸鸢,让它可以徜佯在这自由的青天当中。
只可惜现下的状况可让她懈怠不得,感觉到身下驴儿缓慢的步履,她瞪着前方骑着马的悠然人影,忍不住在心底又把他咒骂了一番。
当力召磊牵着骏马由后门离开后,祥纱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骑马,脚步一迈就直接往马厩走去。
谁知道宋尹青就只有一头批货用的驴子与一匹马,情急之下,她只好在马厩的木柱上,又贴了张字条写着:
青青姑娘,借用你的驴子,勿生气。 祥纱
纸条下又压了一张银票当作补偿。
出了城,看着力召磊俐落上马,她有样学样地也想帅气上驴背,没想到却成了「东施效颦」不打紧,还丢脸地由驴背上摔下好几回。
「你这可恶的臭驴子,再让我摔下来,我就把你剁了煮汤喝!」
幸好离京城已经有一段距离,否则以她这一身男子装扮,却骑不上驴的拙样,铁定笑掉人家大牙。
几个时辰过去,祥纱终于奋战成功,只是天色愈来愈暗,祥纱不禁想,不知道他会在哪落脚?
她真是又累、又饿、又渴,真不明白力召磊哪来的毅力,竟然沿途都没停下来休息。
祥纱轻拧眉、微抿唇,在她回过神时,竟发现她已离力召磊有好长、好长一段距离,思绪一定,她连忙踢着驴腹,加快了驴儿的速度。
待拉短了距离,她才松了口气,赶紧勒紧缰绳、缓下驴速,当下却感到一股无由的晕眩袭来。
微叹了口气,她咬着泛白的唇,努力控制速度,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控制地晃着身子。
好晕……半伏在驴背上的她喃喃自语:「驴兄弟,你可得乖乖的知不知道,我只要眯一下下就好,你不可以撂下我哦!」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天空竟突如其来落下点点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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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召磊瞠着眼、微启唇,那两道浓眉却始终没舒展过,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气。
其实打一出京城开始,他便感觉到背后如影随形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起先他并不以为意,但在几次观察后,他总算明白是谁如此胆大妄为了。
时而贪恋沿途的风光,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发现落后,又拚命加快速度不让自己落单,试问除了祥纱之外,有谁会使出如此乌龙的跟踪方式?
他勒紧缰绳,本想直接拆穿她,却在瞬息改变了主意。也罢,赵州还在京城境内不远处……让她吃吃苦头,想透了,她该是会自己回去的。
谁料他正如此打算的同时,绿林间突然窜出一群彪形大汉把路口给堵住,那霸道的姿态让力召磊愣了一下。
该不会是想拦路打劫吧?!看来者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无法不这么联想。
只是这里虽然接近赵州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荒芜,怎么会有贼寇如此胆大妄为,在大白天就拦路打劫。
难道真如民间谣传,大明江山气数已尽,才致使不安匪类趁势作乱?
来不及斟酌其中的可能,祥纱霍然尖叫,蓦地打破他的沉思。
力召磊回过首,这才发现原来祥纱已经追上他了,却不知怎地竟由驴上跌落,那松散的发丝披散成瀑,浑圆有致的玲珑身段,在细雨中曝露出她的性别。
「嘿!是个骑着驴的标致大姑娘。」一名小贼见状欺向祥纱,伸手便张狂地扯下祥纱的外挂。
「走开!」祥纱双手环胸,被小贼脸上邪佞的笑容给吓住了,打在脸上的雨滴似冻人的符咒,冰冷得教她直打哆嗦。
瞧那情景,力召磊怒不可遏地旋身,一张髯胡面容拧着森冷的气息。
他要剁了那小贼的淫手!
力召磊旋身,一股暴烈的气息由他紧绷的身上散发出来。「滚!」
无视于挡在眼前的人,力召磊霍然抽出藏在臂上的「柳羽剑」,在雨中划出炽人的银光。
「大胡子,想英雄救美?如果不想让老子的刀剑见红,快快留下身上的钱财,大爷就饶你一命!」
大话说到一半,见力召磊半点反应也没有,那贼的气势霍然减了泰半。
这大胡子怎么不像一般的过路旅人,一遇上山贼就压低姿态、散尽钱财以换取平安?
这家伙简直冷静地教人直发冷。
去!该害怕的是那大胡子,可不是自己,小贼惊觉自己愣在力召磊慑人的眼神当中,因他霍然抽出的剑而傻眼。
和着雨丝,那银柳般的柔软线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然银光。
「究竟谁饶谁,还不知道呢!」
紧抿着冷硬的唇部线条,力召磊长臂一撤,极具弹性的柳羽剑似风中细柳,剑身微颤,下一瞬间便如缠人巨蟒,将眼前的人给圈圈制住。
被利刀缠身,那贼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见……见鬼了,那是什么鬼东西啊!快拿开!」
瞧着他惊惧的神情,力召磊的眼眉掠过一丝轻蔑,想起了沐璃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以柔克刚」,柔情似水的「柳羽剑」该属于你这种大剌剌的个性。
他记得沐璃当初把剑送给他时,他还顽强抵抗了许久,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身上配着一副如此女性化的武器。
只是当力召磊第一次以「柳羽剑」在山东解决一个恶徒后,他便咋舌地不敢小觑「柳羽剑」。
只要使用得当,「柳羽剑」的杀伤力是一般普通剑的百倍,更甭提被伤及的人死相有多么凄惨。
仅需掌气一发,那恶贼必如俎上肉,被利刀雕花纹身。
在他与小贼对峙的同时,另一处,祥纱的外挂被扯去后,颈上的紫玉瓶吸引了另一个小贼贪婪的目光。
那小贼眯起细眼,决定先取紫玉瓶再偷香,他伸出魔掌,硬生生扯下祥纱颈部的紫玉瓶。
小贼对着玉瓶沉醉不已,光看便知这紫玉价值不菲,透紫的瓶身在掌心熨出透心的沁冷。
「还给我!」一瞧见紫玉瓶离开自己,祥纱急得伸手想取回。
那小贼见她如此焦急,更有意调戏地藉机吃祥纱的豆腐。
谁知当小贼的双手一触碰到那滑嫩若豆腐的触感,竟色欲高涨地将紫玉瓶丢到一旁。
这姑娘可是上等货色,琼鼻秀眉,充满恐惧的乌溜溜眼睛镶在那若白瓷般的脸庞上,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乖!让爷摸摸你两把、亲亲小嘴,再带你回去献给大王当压寨夫人!」
感觉到那色欲薰心的脸欺向自己,祥纱哪管嫩掌抵着石地传来的刺痛,一个劲地只想往后退。「你、你不准过来,再靠近……我踢你……」
祥纱咬着唇,嘴尚能逞快,脚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好,让你踢!呃——」腹部果然吃了一记猛踢,痛得小贼颤眉软了调。
力召磊双眼阴鸷地瞪着他,再朝他腹部猛力一踢。「本爷如你所愿!」
这一回,小贼的身子直直飞高约半尺,才又重重落地,眨眼间已被踢到一旁苟延残喘,半句话含在口中,成了无语的叹息。
力召磊淡淡觑了他一眼,发现阴霾的天已黑了大半,那细柔雨丝竟有逐渐加大的趋势。
拉起祥纱,力召磊正声道。「抱住我,我们得走了。」
「不——我的紫玉瓶。」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紫玉瓶不能丢。
忘记害怕,祥纱此时才发现紫玉瓶的颈口已经碎裂,里头细白的粉末,被雨水淋成灰白色的液体。
「不要!」祥纱瞪大著眼、踩过泥泞,惊骇地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拔高嗓音,不敢相信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东西,竟在瞬间瓦解。
「祥纱……」力召磊杵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低吟。「算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我对喜儿的承诺,怎么可以算了……」满溢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将那半只和水的紫玉瓶握在掌心,愧疚地泣不成声。
她竟然让喜儿孤独地留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是个坏主子!
生时既不能保护她,死后竟连她的骨灰也保护不了!她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主子了!
丝毫感觉不到那尖锐的瓶口划破她柔嫩的掌心,任由那鲜红温热的血液,透过指间洒了一地无语的心碎。
此刻的祥纱更加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力召磊静静凝着她,感觉到她的泪、她的楚楚可怜直直撞入胸口,一种说不出的痛在他心口徘徊,瞬间他做了个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决定。
「祥纱,别难过,我带你去扬州!」话才落下,他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掠过耳旁。
原来是那带头的贼头儿见情势不对,竟卑鄙地趁他分神之际,一个翻身回剑,就要往力召磊的左肩削去——
感觉到剑气,力召磊俐落地掠开长腿,猛然一踢,那本欲对付他的剑,顺势往反方向而去。
唰一声,那头儿的右耳便被自己的利剑削去一半。
「见鬼了他奶奶个熊!」没料及会是如此下场,那贼头儿瞪大著眼嚷着粗话。一感觉到自己血流如注的模样,他怔愣了片刻地呆在原地。
「滚!」力召磊浓眉一挑,凌厉的眸光觑向另一边已成不了事的山贼,不消他动手,他们已成鸟兽散似的逃开。
「祥纱,咱们走!」也不管她是否听见自己的声音,力召磊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她纳入自己的胸怀。
蒙蒙胧胧之际,祥纱感觉到耳边落入力召磊沉稳而厚实的声音,她轻煽墨睫,已分不清此刻的心情为何而悸动。「磊哥哥……」
力召磊揉着她的湿发,心疼万分地低哑回应,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心头的挣扎为何。「祥纱别哭了……别哭了!我带你去扬州。」
力召磊将祥纱置于马背上,倏然翻身上马,俐落地坐在她身后,勒紧缰绳、猛踢着马腹,两人奔驰在这大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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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晚雨竟愈大,虽然离赵州还有几里路,但他考量到祥纱的情况,只好沿途找落脚的地方。
夜深再加上雨势,力召磊不免迷失其间,霍地,不远处一间破庙让他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策马转了方向,片刻他们便来到破庙。
「磊哥哥……我好冷!」
力召磊翻身下马,单手迅速将马栓在庙前,另一手则紧搂着祥纱。「待会就不冷了。」
他们都湿透了,莫怪祥纱在他的怀里感觉不到半丝温暖。
一进入破庙,他理出一块地让祥纱坐下,另一方面则勉为其难找到了一些可以生火的树枝,不消片刻,阒暗的空间燃起了温暖的火光。
祥纱蜷抱住自己,细细打量力召磊从容不迫的神情,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攫住了她的思绪。
今日如果换作是她一个人,应该只有等死的份吧!
不!或许早在遇到山贼那刻,她就……思及那可恶的小贼扯去她外挂的瞬间,她便深刻地了解到,再多的骄横也抵不过歹徒的蛮力。
在宫中,或许有人因为她的头衔,不敢胆大妄为,但出了皇宫,在平凡老百姓面前,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是不是该将她的任性、坏脾气也一并丢弃呢?
假如当时她没跟上力召磊,而只是单独一人,那她……紧合上眼,纵使不愿去揣测那可能发生的情况,她的身子还是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给我!」
力召磊的大掌落入眼底,祥纱抬起眼,露出一脸茫然。
他拉过她的手,扳开她紧握的掌,没好气地开口。「喜儿的骨灰。」
瞅着他的动作,祥纱才猛然惊觉,自己根本忘了那半只紫玉瓶仍被她握在掌心里,她一松开手,酸、麻、痛三种感觉轮番由掌心扩散,秀白的掌透着毫无血色的死灰色泽。
「我……忘了。」
祥纱低垂下头,整颗心怅然若失,苍白的小脸布着淡淡的愁,并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力召磊将她的落寞纳入眼底,接过染着血的紫玉瓶,难得温柔地开口。「我把剩余的骨灰倒入另一只瓶里,再还给你。」
祥纱轻微颔首,怯怯地瞅着他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心头竟被眼前的情景给拧住了思绪。
一股自责揽上心头。「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盯着他温柔的动作,祥纱感觉到心口漫着一股温暖,那映在火光下的胡子脸,竟让她安心适然与……心动。
好像打他们认识开始,他便是如此对待她。他那无形中表露出的包容与疼惜,将她紧紧地包围。
暗暗让那刚中带柔的柔情沁入心扉,祥纱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抱住他的颈子。「磊哥哥,祥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喜欢?!
这话一钻入耳际,力召磊的脸庞便陷入一片火红当中,他感到脸部灼热烫人,是火太旺了吗?
他僵直着身子,才想开口却紧张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静默流转在彼此之间,感觉到鼻息那熟悉的馨香,力召磊努力平静心绪,挤出了一句话。「呃……我们要先想办法弄干身体,如果染上风寒就糟了。」
他双手微微推开祥纱的身体。
谁知道祥纱却努起唇,语气里充满浓浓怨怼。「磊哥哥你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