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东方卦戏再度开口。「妳刚刚说要到街市托人卖手绢?」
看着他优雅地捻起手巾往脸上擦拭,优雅的擦手,优雅地将手巾放回原位,离赋的目光不由得往一桌的杯盘狼藉望去。
一迭迭油乱的碗碟,散乱的鱼骨鸡肋,一张圆桌活像躺着一堆死人的战场,心里有了怪异的情绪。
公子或许是个优雅的人,只是那份优雅真的不包括在餐桌上。
「对。」她轻声答复。
「有对象了吗?」
「还没,看谁愿意就托给谁。」
「那方便让我看看吗?」
刚刚他就发现她是个质朴不懂人情世故的姑娘,一大捆山柴只换一小袋米,任铁掌柜这么恶性压榨自己,还傻傻地什么也不知。
同是商人,他怎会看不出铁掌柜为人如何,只是,不知她也是被骗的其中一位。
现下局势太乱,朝中纲纪名存实亡,外侮正伺机而动,这世道多事向来没好事,好心稳定没好报,所以身为一位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既不多事也不好心,早就习惯用冷漠的眼光看待眼前种种不公,只是对她……
其实可以不管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忍看她被铁掌柜如此欺负,想到待会儿她到了街市极可能又被人哄骗,他就忍不住想帮她一把。
唉~~想不到自己还有良心在。
「公子要买?」
「不,只是看看,若不错,我认识一些人,可以帮妳说说看。」
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各式手绢,不敢放在脏污的桌上,她直接递给他。
「这些……」接过手绢,东方卦戏的眼睛亮了起来,只消一眼,锐利的商眼立刻发现手绢上头的绣纹是多么出色。「妳绣的?」
「嗯!绣得不是很好,以往托售的菜娘说内容太硬,要我改绣一些姑娘家喜爱的花鸟,所以这次有几帕是花鸟图,不过,大多还是自己喜爱的图纹和一些风景画面。」
「妳不适合绣手绢。」快速审视手中的手绢,他坦白直言。
闻言,离赋也不生气委屈,只是淡漠从容地接受他的评论。「那价钱可以卖低一点。」
「不,我不是指妳绣得不好,或是哪里不对。」他对她的温驯感到讶异,却也皱眉,她怎么能如此没脾性?不用想,也能猜出那些菜娘稳定坑了她不少钱,绣花鸟?哼!怕是有人指定了,还收人家的订金,而她这傻傻的绣主儿却只拿最低的工钱呆呆地替人造桥铺路!
「以妳的绣功,用在手绢上太埋没,妳应该去作绣画或是衣裳,妳试过吗?」
「没,大幅的绣画不好销,衣裳……京城里的人家都有指定的制衣师傅,我没得卖的。」
「谁说的?」
「姥姥说的。」她再怎么不懂世事,至少也晓得什么东西才可以赚钱。
她家位在京城外西边山腰,姥姥就是帮人绣帕子、荷包养大她的。小时,姥姥就说过京城里的人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像他们这种城外乡下人做的东西,是没人会要的。
「妳家还有个姥姥啊!」心脏突然一缩,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姥姥,就是一家之中最老、最伟大的长辈吧?把柴姑娘教得这么好真不简单,他这个做晚辈的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扑通扑通,奇怪,心脏怎么又失常了,跳得这么急?
「以前有,几年前去世了。」离赋垂下眼睫,十指相扣,淡谧的面容更加沉默,四周的气氛低下几分。
「妳别哭啊!」东方卦戏突然从椅上跳了起来,并冲到她身边。「是我不对,我乱说话,我掌嘴,妳千万别哭啊~~」说完,他真的往自己脸上掌了一下。
「我没哭啊!」她让他的动作给吓得一愣。
「没哭……」见她抬首后,脸上干润未湿,东方卦戏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哭就好,妳要真哭了……我也哭给妳看。」不想回去,随手拉张椅子就在她身边坐下。
刚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见她神情黯了下来,他的心脏就往内紧缩,一瞬间,那过分紧绷的感觉还真的像疼痛,吓了他一大跳。
他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心脏老是往外跳又往内缩的,该不会是得病了吧?但无论怎样,她没哭就好,他啊~~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哭了。
哭给她看?公子又在说笑了吗?真是奇怪的人。「公子,那这些手绢……」她将话题拉回手绢上头。
「我全要了,不过,我有其它生意想跟妳合作,不知妳有没有兴趣?」
听他要买下全部的手绢,离赋先是一愣,尔后又听他有生意要与自己合作,更是不解。「生意?什么生意?」
「不瞒妳说,其实我也是个商人,看到妳的绣功后,我有了个赚钱的点子。」低头再次审视手中的手绢,布料、绣线质地都不好,但绣功实在了得。
画面中有几项繁复细密的图纹,是京城流行的纹样,由于绣法埋线错综神秘,只有少数知名绣坊的老师傅才有那么好的功夫能绣得出来,但没想到她竟也办到,要是让那些恃才傲人的师傅们知晓了,怕是一个接着一个都要气得吐血了。
不过,这图纹都是那些绣坊的专属,她模仿得起来做成手绢固然只是为了求个温饱,但要是就这样流出去被人发现了,她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
毕竟,没有哪家绣坊喜欢自己创出的图纹被人盗用,而更没有哪位权富能接受那种打击--自己花上百两订做的衣裳,怎么跟扫茅厕的某阿婶拿来擦油汗的手缉……好像啊!
不过话说回来,手上这图纹是不是在哪看过,怎么忒地好生眼熟?实在眼熟到……
黑眸仔细端详手中的手绢,看着看着,视线不由得移到自己的袖口--嗤!狠狠倒吸一口气,嘴角抖动了起来。
果然无法承受,真的无法承受,狠狠瞪着那一模一样的图纹,这种打击果然让有钱人无法承受啊!
「公子,你还好吧?」刚刚除了抽气声,她是不是还听到用力磨牙齿的声音?
「柴姑娘,请妳务必要跟我合作,我会找人帮妳画很多很多美丽又复杂的图纹、图绘,所以,妳千万不要再绣手绢了。」东方卦戏咬牙切齿的说着。
可恶啊~~他花了一百两特地请人绣得独一无二的图纹,竟然就这样……最惨的是,他身上的图纹还比较难看!
「但我还不知道要合作什么啊?」
哦!忘了说明。「很简单,就是妳负责绣,衣裳、绣画、绣联都好,但图稿由我负责,另外,也由我负责帮妳销出,所得咱们六四分,妳觉得如何?」
闻言,离赋思索了几许,然后开口,「公子是开绣坊的?」
「非也。」
「那是卖衣裳的?」
「也不是。」他挥扇摇头,「算来,我也不是正统商人,只是刚好有些门路,专门帮人销销东西。适巧又有些小聪明,偶尔会帮人想些点子,让东西好卖些。」他笼统说着。
「你看起来是个会赚钱的商人。」她想到他身上的比一般人还华丽的衣裳,垂下眼睫,状似回忆,「姥姥说过,会赚钱的商人大多心狠诡诈,说的话信不得的。」
东方卦戏挥扇的手一抖,笑着解释,「此话有偏,就我认为也是有不心狠诡诈的。」
离赋点头,但是又说:「也是,可姥姥也说过,商人若不心狠诡诈就无法同他人竞争;若要赚钱,就只能从无知淳善的百姓骗钱,所以,不心狠诡诈的商人通常就会变成谎话连篇的骗子,把坏的说成好的,好赚取不该赚的黑心钱。」
「妳听我说。」深吸一口气,东方卦戏用力撑起嘴上的笑弧,「商人呢!同普通人一般,有好有坏,虽有心狠诡诈、谎话连篇的,但一定还是有不骗、不欺的商人,妳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
「可姥姥又说……」
「柴姑娘。」这次他直接打断,用手扳起唇角摆好笑,不愿对她露出凶狠想骂人的表情,「柴姑娘,妳是不是不信我?我晓得咱们不熟,但我真的欣赏妳的绣功,也相信妳可以为我赚大钱,我的打算是咱们互惠互利、互信合作,不是想诓妳诈妳,更何况妳瞧我这模样……」
撑起八十分的笑容,再次展现男人魅力,「我这模样看起来像是会骗人的人吗?」
离赋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才淡淡地开口,「姥姥说通常会这么问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骗子。」
东方卦戏低咒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起那个姥姥。
姥姥应该是家中最老、最伟大的长辈啊!怎么可以对晚辈净说些有的没有的观念,是想怎样?对商人有歧视啊?
这下可好了,柴姑娘不但怀疑他,还对自己的人格有了疑虑,害他没法更一步亲近她……呃~~他是说柴姑娘人不错,性子安安静静地,虽不爱笑,表情也不多,但给人感觉就是纯净善良,和身边的女子不一样,所以他有点心动……
不不,他是说以他精明锐利的商人眼光来看,柴姑娘是块宝,很值得投资的生财宝,所以,怎么可以这样埋没呢?当然是得好好放在身边,好好细心呵护着,然后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她能发挥所长,他能牟利,两相得利,岂不是皆大欢喜?
对对,他的想法就是这样子,就是这样子。
按下那隐约骚动的心跳,他谄笑,「柴姑娘,妳不认得我,不晓得我的为人,所以,一时之间我说什么也很难取信于妳。但我对自己的信用有自信,若妳对我适才的提议有兴趣,可以上街随便问问人,打探我东方爷的评价,而我也会拿出我最大的诚意,让妳点头答应的。」
离赋将视线定定的放在眼前那张应当刻画着五官的脸庞,却只瞧见一片模糊,一张脸似是笼着迷雾,完全见不着五官长相。她垂下眼,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看不见人哪!「谢谢公子请我吃饭,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啊~~要走啦?」东方卦戏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时间果然不早,不禁在心里嘀咕时间怎似过得比平常快,不过还是展开笑颜,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银子。「这钱妳收妥,这些手绢就归我了。」
看着桌上那熠熠闪亮的银锭,离赋细细地吸了一口气,连忙摇头。「不值这么多的。」
「我是生意人,不会仿亏本生意,我说值这么多就这么多,妳别不信。」关于生意的事,他绝不胡涂也不仁慈,虽然这几帕手绢材质都不挺好,但他有得是办法让自己有利可图。
「可……」
「这下妳可懂得妳的绣功有多了得了吧?」他把银锭往她推去。
「这……」
「若妳收得不安心,那多考虑看看我刚刚说的事吧!我是真的中意妳的手艺。」一顿,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又说:「待会儿我会差人送妳出城,如此妳就不必赶着路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他的好意让离赋又吃了一惊,不明白他怎能对还是陌生人的自己如此的好,又不是交情多好的朋友。
不过除了惊讶之外,其实也有点不自在,因为这世上除了姥姥,没有人对她如此好过了。
「这钱不少,妳不想让人抢了吧?」把钱塞入她手里,眼睛调向那纤薄的双肩,黑眸不再含笑,整个神情沉柔了下来,「两袋米很重的,妳的肩不能再扛了,回去赶快上药,早点休息了。」
他的话让离赋一愣,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肩,他怎么知道的?
「好了,马车已经备好了,我送妳下楼去。」说完,趁着她恍神,带着她步出客栈。
客栈外,一辆马车果然正候着,就在离赋还在想着客栈外头何时多了一辆马车的同时,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马车上。
瞠大眼,看着那一秒前还在身边的东方卦戏,惊呼声从口中逸出。
「我会去找妳。」看到她吃惊地圈起嘴唇,他轻笑出声,但很快朝车前的人下了命令,「石头,走了。」
还想说些什么,但马车却开始前进,看着那愈来愈远的挥手身影,离赋除了惊疑还是惊疑,直想着,刚刚她到底是怎么上了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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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有料想会这么早就拿到银两的。
原先计划是等菜娘卖完手绢后,等下一次进城或许才拿得到银两,却遇到那位奇怪的公子,不只买了她所有的手绢,还给了她这么丰厚的买金。
手里捧着几日前拿到的银锭,离赋看着眼前已不堪使用的炉灶,思量了几许,转身开始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尔后,背着柴架便又走上入城的路。
冬天就快到了,炉灶最好还是尽早修葺得好,要不等下雪了,会熬不过的。
这次下山,主要先找个愿意到山腰来帮她补炉灶的店家;次要采买整个冬天的食粮,手里头的银两很重,换成碎银后,一定还可以额外买很多绣线、布面。
她打算好了,这次将事情处理妥当后,就不再下山,整个冬天就待在茅草屋里作绣,待来春雪融了,再入城将手绢拿给菜娘托卖,那时也该是快过年的时候,她会顺道买些简单的食材回山腰,然后做些年菜祭拜姥姥、爹娘。
之后,等雪完全消融后,她会继续收集一些山柴,然后再到铁掌柜那换米。
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很快就来到汴京城内。
离赋循着路人的指点,来到一家店铺前,可才踏上阶梯,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但她没有好奇地回首采看,直直走入店内。「请问这儿可是帮人修补器具的店铺?」问着正在打算盘的店主。
「就是,外头一幡风红『补』字旌旗可是京城最大,咱这里可是几十年老店,什么东西都能补,敢问姑娘想补什么东西?」在汴京城打滚几十年的店主,一眼就瞧出离赋是个生面孔,阴诈的狭眸微闪,放下算盘微笑。
「灶。」离赋简单地回答。
「什么样的灶?」
「厨房里生火的灶。」
「这样啊~~那就需要到府走一趟了。」
「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上下打量离赋的穿著,店主下是很满意地微皱起眉头,但口气还是维持原样。「姑娘,补灶是很费工夫的,尤其是厨房里的大灶,材料、时间都很要求的,所以价格上……」
「我有钱。」离赋抚上腰边的荷袋,里头突起的形状代表那一锭沉重的银两。
「当然,姑娘自然是有钱才会走入敝店,只是啊……」眼神随着素手来到那荷袋,看着那突起的形状,店主摸着短须,眼里的诡光更盛。「姑娘,这时也快入冬了,这修补炉灶的生意最近多得一户户都等着呢!您若要也是可以,只是可能要慢些。」
「不能快一点吗?」
「这……」店主故意摆出为难的口气。
「我加钱。」离赋急道。
闻言,狭眸一亮,鱼儿上钩了。「唉!我看姑娘是真的急着要用炉,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要不这样好了,我多收您二两,加上工钱六两,总共八两,把您排到最前头,如此一来,您家的灶可早早葺补好,我也好向老顾客交代,可好?」
点头,正想开口说好,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随着骚动,一道喊人的声音直笔飞入店铺内。「柴--姑--娘--」
「东、东方爷?」看着外头奔来的身影,店主先是瞪大眼,接着急忙恭敬地来到店门口,「东方爷,您早,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找人。」即使气喘吁吁,东方卦戏还是不忘卖弄潇洒,掀开素扇就是一阵翩翩摆动,但目的其实是要把微乱的头发往后扬,顺便制造飘逸迷人的效果啦!
「那……」店里头就只有他和一位客人,东方爷是要找谁?
「就是那位姑娘。」素扇一挥,指出了答案。
越过店主,东方卦戏很快来到离赋身前。「柴姑娘,妳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适才我正想出城去找妳呢!没想到远远路上就看到妳踏入这家店铺,我喊了好多声,可妳似乎没听到,所以我就过来找妳啦!」
闻声,正低头研究墙上器具的离赋缓缓抬首,看着眼前身穿白袍的男子。「公子,请问……」
「嗯?」润唇一勾,摆出九十分的笑容,等待某人的反应。
想他已经够俊,随便笑笑就可以颠倒众生,所以平常是不轻易摆出九十分笑容的,要不是对方是柴姑娘--那个打从一见面就没对他笑过的柴姑娘,他是不会这么轻易释放这样的笑容的。
只是好紧张啊~~好紧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平常他随便笑一笑就有姑娘被迷晕送诊,如今他这样摆出九十分的笑容,不知对柴姑娘会不会太刺激?
要是她太着迷,一时兴奋而晕倒了该怎么办?这样他岂不是太罪过了?
「公子,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离赋低声问着。
「对啊!」笑啊!怎么不笑呢?难不成是太震撼了,脑筋兴奋到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吗?呵呵……他是不是该收敛一点,别真的把她给迷晕了。
「那再请问公子……」
「嗯?」嘻嘻,开始咬唇,害羞了、害羞了……嘻嘻,就知道他的魅力无法挡,待会儿得快点伸手,否则要是没来得及接到她瘫软的身子,那他真的是太、太罪过了。
离赋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失不失礼的问题,终于说出心底的疑问:「请问公子你是哪位?我们见过面,我们认识吗?」
咚!轰轰轰!匡匡匡--
东方卦戏面色菜青,嘴角颤抖地看着离赋,觉得自己的世界已不再是天崩地裂可以形容,根本就已经是天昏地暗、天寒地冻,世界末日了!
她认不得他,她竟然又认不得他了!
想他温文俊雅、风度翩翩;想他文采过人、气度雍容;想他器宇轩昂、英姿焕发;想他……呜,她怎么可以又记不得他?
「柴姑娘,妳说笑的吧?咱们三天前才在铁掌柜那里享受过一顿美好的午宴。」他告诉自己要乐观,他绝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可以让人忽略遗忘的人。
眨眨眼,又眨眨眼,回忆了一会儿,离赋静静地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本来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尽量不要咬牙切齿地进出这句话,可是,好难啊~~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忘了他了。
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绽放出六十分的笑容;第二次见面,分别也给了她七十分和八十分的笑容,结果怎么着?她竟然对他毫无印象!
沮丧地垂下头,东方卦戏生平头一遭开始质疑起自己的魅力。
「东方爷,您认识这位姑娘?」店主曲躬哈腰但眼神带惧地来到东方卦戏身旁。
「认识,她是烧饼姑娘。」这话铁掌柜之前也问过他,他记得一清二楚。
「可我瞧这位姑娘不是京城人。」店主搓着手,在心中喊惨。
刚刚他看这位姑娘是生面孔,一副未知人情世故的模样,所以乘机诈了一笔,可没想到她和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东方爷有交情啊!要是给东方爷晓得他才诓诈了这位姑娘,那他就完了。
想到几十年老店可能就要因此关门大吉,店主不禁在心中汗涔涔。
「她的确不是,柴姑娘一人独居城外垄儿山腰,自力更生,很了不起的。」瞧!她住哪儿也是铁掌柜那日告诉他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关于那日的一切他统统没忘,所以,一想到她对自己毫无印象就心痛啊!
捂上那又跳脱健康轨道的心脏,东方卦戏的表情显得既痛苦又哀怨。
见东方卦戏脸色微恙,店主心头的紧张更甚,猜想东方爷是否已经知晓他刚刚做的好事?
游走于官商之间还能谈笑自如,身为汴京第一掮客,东方爷的心思、眼光之深远;头脑、手腕之精巧,不言可喻,所以与其让东方爷发现自己的错误,不如自己先坦承认错,这样或许可以保住这家老店吧?「东方爷,我……」
挥挥手,要店主稍待,东方卦戏转头面向离赋。「柴姑娘,妳来这儿有什么事?」视线往外头旌旗一瞥,又问:「妳有东西要补?」
「嗯!厨房里的大灶。」
「大灶坏了可不得了,要入冬了。」喃喃自语着,接着问向脸色已明显难看的店主。「店主,如何?刚刚我看你们谈了一会儿,你何时会到柴姑娘家帮忙补灶?」
「明、明日一早。」眼看话题愈来愈接近问题核心,店主额上的汗怎么抹都抹不干。
「柴姑娘,明日一早行吗?」东方卦戏马上回头问:「若行,正好我有些事想找妳谈,明日我也去妳那儿叨扰,妳不会不欢迎吧?」
没多问是什么事,离赋只是低头陷入思考,而这一思考,却是好一段时间不曾开口说话,就在东方卦戏以为她不会开口的同时,低低淡淡的声音正好响起。「不会不欢迎。」
他干笑,「唉--妳思考得还真久啊!久到我以为妳是在等我自己打退堂鼓了。」他差点以为她是在暗示他做人要懂得羞耻心。
离赋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姥姥交代的话,姥姥只说要我最好别下山,没说他人不能来访,所以应该没关系的。」
「妳姥姥的话,妳记得还真清楚。」心头不知怎么有点酸味,她姥姥都不知过世几年了,说过什么话她全记得一清二楚,倒是他跟她见过好几次面,却老是记不得他,这其中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记得清楚是因为忘不了啊!」离赋低喃着,却马上转头面向店主。「店主,我身上没碎银,您刚说的八两……」
「无妨!」慌张打断离赋的话,店主硬挤出一抹笑。「您身上没碎银无妨,待明日帮您修好再给就成,工钱加上材料费,总共三两。」
「三两?可刚刚……」
「口误、口误。」瞥见东方卦戏似笑非笑的表情,店主一边抹汗,一边试图反黑转白。「刚刚我算帐算胡涂了,神志有些不清,所以报错价,请您还多多海涵、海涵。」
不敢看东方卦戏,店主既解释又陪笑,就是希望离赋能善心大发,别拆了他的台。
只是,他哪知道离赋压根就不懂他内心的压力和情绪转折,只是在心中惊喜着比预估还要低很多的价码,如此,她就可以买更多绣线和布面,而且还可以买更好的食材做成年菜孝敬祖先。
看离赋一下困惑、一下惊喜、一下思考的多变表情,东方卦戏当下就明白她不懂自己又被人骗了。
笑了笑,心头想着这年头奸商还真不少,柴姑娘单纯所以总是被人欺,但弱肉强食是定律,他没道理为她出头。可不知为何,每次见她被欺,他就是忍不住想为她出头。
虽然,她记不得他,让他觉得很委屈。「柴姑娘,店主说三两就三两了,若妳不满意,我还可以帮妳杀杀价,看能否便宜些。」
「可以杀价吗?」
「这就要问店主懂不懂得做生意了?」东方卦戏笑瞅着店主。
「这……当然行,若姑娘愿意往后常来光顾我这家老店,或是帮我介绍些客人,那我这次就算妳成本价。」牙一咬,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店主当下说出连狗都会帮忙哭的亏本价码。「一两!」
「真的吗?」离赋更加惊喜。
「真的。」真的真的,别再逼他了,否则店主真的想上吊自杀了。
「君子一诺千金,商人一诺万金,既然店主都这么说了,柴姑娘自然可以相信。」拍拍店主的肩膀,东方卦戏笑得好不灿烂。「好!不愧是老店、老生意人,真有人情味,我欣赏你。」
「能让东方爷欣赏……是我的荣幸。」店主哭丧着脸说道。
「好啦~~事情谈妥了,接下来柴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忙?我可以帮忙。」
「嗯!要买绣线、绣布和食材。」
「那就要到东街去。」用扇柄带着她一起走出店门口后,忍不住又问:「柴姑娘,妳真的记不得我了吗?」
「我们真的见过吗?」
「当然是见过才会认识吧?我是说……我的脸应该会让妳印象深刻才是。」
「这……还好吧?」离赋回得有些心虚,不敢说自己根本连一点印象也无。
「这样啊~~」东方卦戏嘴角一抖,但立刻挤出一抹迷人的笑花,「那换成我这笑容吧!妳不觉得很灿烂耀眼吗?有没有觉得很像上头的太阳?」
「呃……」离赋抬头看看上头的太阳,好刺眼,让人忍不住想别开眼,笑容像太阳……像吗?
「看妳这表情……老实说,我不介意妳保持沉默。」东方卦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狂念我佛慈悲十句后,再不死心地继续开口,「不过妳再看看,我这身材、气质、头发、打扮,有没有哪一项妳觉得还不错,挺欣赏的?」
停住,看了东方卦戏几秒,离赋咬了咬唇,缓缓开口,「公子,我……」
看见她为难的表情,东方卦戏立刻开口,「我拜托妳继续保持沉默,别告诉我实话。」捂住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不敢再让自己遭受打击。「最近不知为何,心脏有点脆弱,我很害怕我会承受不住啊!所以妳千万别说话,什么都别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吧!」
呜呜……再也无法承受打击了,他真的魅力不再了吗?怎么她老是不欣赏他又记不得他?这是多么残忍的行为啊!
不行!不管花多少时间,今日他一定要让她对他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