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雾无觅处……
那是一个阳光未醒、万物静谧的秋日清晨,小女孩嘴里哼唱着姥姥教导的歌谣,稚嫩可爱的嗓音在山间来回缭绕,一如那打着赤脚拿着空钵奔跑的身影,像只勤劳的蝴蝶穿梭在山丘上的树木花草问,来回汲取绿叶花蕾间的露水,打算收集起来给姥姥喝,甜甜的,对身体也好。
可奔跑的身影却突然踩了煞车,慢慢地往回踱。
对面山坡上的三抹身影缓缓前进,小女孩先是疑惑地蹙起眉头,往前跳了几步,凝着眼看了几秒,然后才惊疑地叫了出来。「姥姥,妳看!」
「看什么?」姥姥瘦小的身影站在自家后院的方亩田地中,拿着锄头一下一下地松着地。
「那边、那边,小毛跟着两个没看过的叔叔走呢!」
「小毛?那个赖床大王?稳地还在打鼾中呢!小丫头看错了。」姥姥笑了笑,依旧低头拿着锄头松着地。
「才没看错,又黑又瘦还一头癞子,分明就是小毛,丫头才没看错。」小女孩跑到姥姥身边,仰头扠腰坚持自己没错。
「这丑样的确是王家小毛。」看着唯一孙女可爱的模样,姥姥慈蔼地摸了摸那灵动圆眸上的亮发,然后放下锄头转首看向小孙女指的方向,「小毛,在哪?」
「就那棵大杉树下啊!」小女孩指着村子孩子常聚集一起玩游戏的大杉树,「小毛、黑叔叔、白叔叔,三个人,很清楚的。」
「什么小毛,连只毛毛狗都没有,小丫头眼睛比姥姥还钝哪!」姥姥看了半天,却只看到一双双蝴蝶飞来飞去。
「有、有!姥姥眼睛才钝,明明就有,他们正往垄儿地走去……咦?怎么不见了?」原本清晰的人影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小女孩吓了一跳。
「本来就没有,哪来的不见,小丫头在作白日梦。」姥姥调笑着小孙女。
「丫头才没作白日梦!」小女孩立刻气鼓鼓起撑起脸颊。
「是是,咱家的小丫头没作白日梦,只是眼睛花了。」戳着那气鼓鼓的嫩颊,姥姥继续逗弄着小孙女,却教一旁急急传来的慌叫给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
「蒋婶?」慌乱的身影从篱笆外奔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小毛隔壁的蒋婶,「一大早什么事?瞧妳慌的。」
「是王家!小毛……小毛昨日高烧一夜,今早……今早……」瞅了眼一旁的小女孩,蒋婶将接下来的话用手势比了出来,怕吓着小毛的好友。
看着那手势,姥姥着实一愣,「别乱说,昨日不是还好好地活蹦乱跳吗?」
「没乱说啊!真的是那个了啊!」看了眼小女孩,蒋婶拉过发愣的姥姥,压低声音说:「王家现在气氛很惨啊!您年纪大会说话,许家要我来请您去安慰安慰王大娘,要不又要有一个人倒下来啦!」
看着两人说着悄悄话,小女孩不甘寂寞地也凑了上来,「姥姥,小毛怎么了?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就说刚刚那个是他了咩!您还不信,蒋婶婶,我跟您说,小毛他……」
「阿赋!」在邻居疑惑的眼神中,姥姥立刻叱阻小孙女的未完的话,「别瞎胡说,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
「丫头才没玩笑,刚刚小毛明明……」
「别说!」再次打断小孙女的话,智慧沧桑的眼中出现不容忽视的严厉,「姥姥现在要到王家,妳乖乖回家吃早膳去。」
「可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那双更形冷厉的眼神,小女孩嘴一扁,一股委屈瞬间涌了出来,「姥姥坏,凶丫头,哼!」跺了下脚,头也不回地奔回家大。
看着小孙女奔离的背影,姥姥眼中闪过一抹恍惚,手掌竟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忍住心中的怯寒,回头看向多年邻居,「烧饼还在灶上呢!我担心小丫头烫到自己,我先进去看看,妳去帮我跟许家说我稍后就到。」
「好,那您老快一点啊!」心中的急慌没让蒋婶看出什么。
「好,我去去就来。」点点头,姥姥瘦落的身影快步向小屋走去。
屋中,小女孩躲在供桌下,一双绣功精巧的绣花鞋露在布帘外。
「阿赋,出来,姥姥有重要的事跟妳说。」
「不要!」赌气的声音。
沉默了几秒,苍老的眼抬起看向供桌上的牌位,一上两下,是她病逝的夫婿和早逝的儿子媳妇。他们离开时,阿赋只是嘤嘤学语的小娃儿,但她记得很清楚,那两个日子一向安静的小娃儿哭得特别凶,谁也哄不安稳,只是不断的哭……
那样的哭,像是受惊嚎啕,又像是失去什么东西地伤心,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她心惴难安。
「别说,刚刚妳看见小毛的事别说,谁都不能说,答应姥姥。」
「为什么?小毛明明就跟两个没见过的叔……」
「别说!」姥姥极严厉的吓阻小孙女的话,「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妳没看过小毛,没看过那黑白叔叔,那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对不对!明明就有,为什么要当作没发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绣花鞋生气地直往地上跺。
「别问姥姥,姥姥都是为妳好、都是为妳好,小丫头现在年纪小不懂,将来大了就会明白。」一顿,姥姥放软了声调,「别说啊~~谁都别说,提都别提,就当作是和姥姥的秘密,好不好?」
供桌下寂静了几秒,随后布帘动了动,探出一颗红眶泛泪的小脸。「为什么嘛……」
「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姥姥也不晓得啊!」苍老眸内隐约也有泪光,颤着手抚上那张有着儿子、媳妇影子的小脸,心里一阵侧然,「小丫头只要知道,姥姥都是为了妳好,所以答应姥姥,黑白叔叔和小毛一起走的事千万别向别人说,嗯?
「小丫头还小,还不到懂这事的时候,等妳长大了,姥姥再告诉妳,嗯?」
「好,可是姥姥,我以后还看得到小毛吗?」说着,小女孩的眼光却不自觉看着眼前的一双牌位,姥姥说那是她的爹娘,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所以她没办法看到他们,也办法唤他们爹娘。
发现孙女的视线,姥姥眼中也溢满了酸泪。「很多问题,姥姥没法告诉妳答案,但妳一定要答应姥姥,黑白叔叔的事别同人说,假使妳又看到谁跟着那黑白叔叔走了,就当作没看到,也别记那张脸,最好……忘了那个人。」
「别跟人说……」小女孩一边重复姥姥的交代,一边抹去姥姥颊上的眼泪,可自己的脸上却滚下两行泪。
「对,千万别跟人说,这是丫头和姥姥一辈子的秘密。」
「别记那张脸,忘了那个人?」
皱纹满布的老手也抹着小脸上的泪珠,哀伤微笑。「对,如果可以,连身边人的长相都不要记,姥姥不奢望丫头一辈子无忧无虑,只希望妳一生不懂悲伤,活得好好的。」
「连身边的人的长相也不要记……」
「对,别像姥姥一辈子都想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然后注定一辈子哀伤。」
看着姥姥脸上那抹也抹不断的眼泪,小女孩吸吸鼻涕,然后把也是很湿很湿的脸埋进那暖暖的胸怀。「好,丫头答应姥姥,不跟人说,忘了那人的脸,也不记别人的长相,所以姥姥不要哭,丫头也不哭,我们都不要哭了。」重复着,誓言着,她会记在心里,永远不忘。
抱住孙女哭到欲睡的身子,姥姥看着眼前三张牌位,哀伤的眼泪不断的滴落。
「死生有命是注定好的事,就算老天有所不公平,我也绝不让丫头遭殃,世道乱了,流言迷信一眨眼就可以害死一百个人,我只能这样保护丫头,你们在那里可也要好好地守护着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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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赋睁开眼,已了无睡意,掀被往外走去,伫立在微笼着雾的坡顶,看着旷芜的垄儿山脚回想起以前。
好多年前,垄儿山下原本有个垄儿村,但不知为何,人口渐渐散去。
入京城讨生活的、征招为兵的、搬移他地的,还有,蒙阎王召唤的,当小村庄不再热闹时,姥姥带她移居渺无人烟、极不方便的山腰小屋,她不解,姥姥却说这样才好。
好什么呢?她想交朋友,不想一人无聊,姥姥却说交朋友不好,分离时会心痛。
心痛是什么呢?她问了,是不是像小毛被黑白叔叔带走后,再也看不到小毛那般难过?是不是像小毛的娘那样天天哭?
姥姥没有回答,只是摸着她的头对着她笑,但是她看到姥姥眼里有亮亮的泪光,所以,姥姥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呢?
好多好多问题,姥姥都没告诉她答案,山腰的生活只有她和姥姥,每日见得是雾是云,对于人的面孔,她渐渐丧失记忆,像是小毛,小毛的娘和王大婶,她都不记得了。
就连姥姥死后,姥姥的长相也变得好模糊……
离赋看着远方的云发愣,直到一道光芒射来,才发现天已亮。转身正准备到菜圃里浇水,眼角却发现西边小径上有一白一黑的身影,她一愣,想起梦里的情景,眼睛瞬间睁大。
「柴--姑--娘--」东方卦戏眼尖,大老远就看到离赋,于是举起手大大的挥摆,还大声呼喊,热情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早晨山谷间。
「主子,柴姑娘早发现我们了。」石头觉得好吵。
「我知道啊!」
「那您为何还要如此大叫?」幼稚!
「我高兴,我兴奋啊!」东方卦戏还是猛烈地挥着手,像是怕自己的热情传递不到。
「是吗?可属下认为您可以优雅些,我看柴姑娘似乎被吓到了。」石头吐槽道。
「错,她是在害羞。昨日我陪她在京城里逛了一圈,今日一早又来拜访,她一定是在窃喜,毕竟,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此主动靠近,是姑娘家都会不好意思的。」
石头低声应了一声敷衍着,不是很想戳破主子不切实际的自我幻想,就他看来,柴姑娘脸上的表情比较像是活见鬼了。
很快来到离赋身边,东方卦戏脸上虽然扬着自信满满的微笑,但内心却是忐忑震动着。
按照前两次惨痛的经验,他确定她实在不是个有记性的姑娘,不过,昨日他好歹陪她逛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又是自我介绍又是请吃甜点,努力的帮忙洗脑外加笼络,就算她的记忆再怎么惨,也没道理今天就忘了他吧?
「早啊!柴姑娘,昨日睡得可好?」
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离赋一脸的漠然,可眼神却逐渐激动了起来。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这座山上除了她,别无他户,他们来,能带的也只有她了,终于轮到她了吗?她的等待终于结束了吗?
「带妳走?」闻言,东方卦戏一愣,不禁在心中解读起她的语意,未久,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眼神也熠亮了起来,但却硬生生忍住点头的冲动。
女人家有矜持,男人也是有自己的骄傲,人家才开口就马上说好,实在太没有男子气概了。清了清喉咙,东方卦戏努力正经委婉地拒绝,「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太快些?毕竟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还不是真的很认识彼此,虽然我真的很优秀,妳忍不住倾心于我的情绪我可以理解。」
「你不想带我走?」
「我没有啊~~只是我觉得男女之间应该慢慢来,一下子进展太快……我、我会害羞啦!」
嗤!
不远处,石头忍不住出声吐槽,并对自己主子的言论感到羞耻。
害羞?勾栏常客、贵妇杀手要是会害羞,天都可以塌了。拿这种话来骗清朴的姑娘家,真是不要脸。
东方卦戏重咳了一声,暗自警告某人要安静些,别自寻死路,然后又恢复笑脸看着离赋。
「那你为何还来?若不带我走,为何要来?」离赋低首,神情凄迷。
她记得很清楚,即便姥姥的容颜早已模糊,可姥姥走的那一天,所有的事她都忘不了。
那天也是白雾弥漫的暗晨,才刚睁开眼,就看到姥姥坐在桌边绣着荷包,烛光照映,姥姥的轮廓却更加看不清,像是就要消失一样。
不自觉地心一恸,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心里头像是比头脑更早知道某件事实,她几乎是半跌着才能走到姥姥身边。
可才走到姥姥身边,姥姥便将手中的荷包交给她,接着就微笑地往门外走去。
她心头一慌,跟着跑出去,却看到黑白叔叔分别站在姥姥身旁,他们的脸阴寂空白,森冷冷地瞪着自己,她怕得不敢再多踏一步,只敢在原地哭喊。
「姥姥!」
「别来,还不到妳的时候。」
「姥姥别走,别丢下丫头。」
「别慌,姥姥会等妳,一直在那里等妳,等妳时候到了,再来找姥姥。」
「不要,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要一直在一起的,姥姥走,我也走。」
「阿赋!若妳这样任性,姥姥就不等妳了。」
「姥姥……」
「答应姥姥好好待在这里,除非必要,别到城里,还有别忘了姥姥的吩咐,不要说、不要记,忘了每张面孔,姥姥要丫头知道,姥姥永远都爱妳,在那里,姥姥会每天祈祷,如果老天垂怜,妳会遇到一个疼妳的俊郎子,他会保护妳,不让妳伤心,将妳带离所有的孤寂悲伤。」
「我不要俊郎子,我只要姥姥,为什么连姥姥都要丢下丫头呢?」
「生死有命,都是老天的安排,姥姥无能为力啊!」
「时候到了。」
「不能再拖了。」黑脸白脸分别张口,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让迷雾更浓、冷风更烈,下一秒,三人身影已消失在迷雾之中。
「姥姥!」
「记住,不要说、不要记,忘了每张面孔,如此,妳就可以安全无伤。」在浓雾遮掩一切之前,沧蔼的声音奋力传来。
「姥姥--」
☆
「姥姥?我……我吗?」听到她的叫喊,东方卦戏好生吃惊。没想到她除了记忆不好,眼睛也有问题,前一秒还羞答答地要他带她私奔,怎么这一会儿就叫起他姥姥了。
姥姥,他像嘛他?
他这么俊俏、这么挺拔,这么有气质,优秀到天下无双,她到底是哪只眼把他看成姥姥了?
离赋眼神凄迷,完全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若你不带我走,为何还来?我想见姥姥,若你不是来带我去见姥姥的,就别来。」边说,眼泪边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已经等了好久,却再也没见过黑白叔叔,到底何时才是她的时候?她好想姥姥啊!
「哇!妳怎么哭了?别哭啊!」没料想她会突然流泪,东方卦戏一时之间乱了手脚,先是吓了跳了一下,接着才想到得拿帕子帮忙擦泪,可一不小心却弄掉了腰间的扇子,尔后,七手八脚找了老半天才发现自己是男人,身上哪来的帕子?最后,只能胡乱地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泪。
「你们坏,带走好多人却老是不带走我,姥姥去那里好久了,我好想姥姥……」
「别哭,天!求妳别哭。」哇咧~~现在是什么情形,都是他的错吗?是因为他真的长得像她姥姥,所以惹她哭了吗?
她可不可以不要认错人啊?
想他明明就是温文俊雅、风度翩翩、文采过人、气度雍容、器宇轩昂、英姿焕发,优秀到天下无双,她姥姥真的有像他吗?
还有,他明明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的,他干嘛还要帮她擦泪又安慰她的?
「我想姥姥,我要见姥姥……」
「妳是想见妳姥姥?那我带妳去找她……」急忙拉着她的手就往另一头走去,却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妳不是说妳姥姥已仙逝了吗?妳要我到哪里带妳去找妳姥姥啊?」
「姥姥在那里,她在等我。」边说边哭。
「在哪里?」东方卦戏捺着性子问。
「你们明明知道的……」指控地瞪了一眼,然后眼泪流得更凶。
「主子,柴姑娘好像愈哭愈凶了。」一旁的石头淡淡插话。
「闭嘴,再多话就打死你。」东方卦戏回头骂道,把怒火全都发泄在无辜的第三者身上。
「哼!」石头轻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谁教他当初命苦,倒霉被东方卦戏给救了,如今只能受气报恩。
「我说柴姑娘……」揉揉发疼的额际,东方卦戏试着让自己拿出更多的耐心,虽然他真的很讨厌别人哭给他看。「妳是不是还没睡醒?看仔细啊!我是那个妳觉得很俊俏的东方公子,可不是街上那骗钱骗吃的死道士,妳姥姥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啊!所以妳可不可以别哭给我看?」
「呜……」离赋还是哭着。
「不是的吧?」看着她落不停的泪珠,东方卦戏一双手不只揉按额际,顺道连心口都揉按了下去。唉~~她哭得他的心都痛了,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好人做到底。
「好好,我知道做人要谦虚,所以妳别再为我的不知羞耻哭得这么伤心了,也许……也许妳一点也不觉得我俊俏,我承认是有这种可能啦~~可我真的不是道士啊!妳瞧仔细一点,有哪个道士会穿得如此花俏还一身亮白的?不是我在说,能将这套衣裳穿得如此出色的,这世上也只有我东方卦戏办得到了,所以麻烦妳停一下眼泪,将我看仔细一点。」无预警地捧起她的脸,把自己的脸凑得好靠近,让她可以瞧得清楚。
离赋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这才不由得正视起那张贴近的脸庞,虽然还是模糊,但是那烫热的气息却是教她无法忽视,然而比起那烫热的气息,那直笔切入空白内心的东西却更较她震撼。
那是视线。
他在看着她,用一种穿越迷雾、精锐无敌的视线看着她,那视线的力量太过强悍巨猛,震动了她尘封的空白灵魂。
「我,东方卦戏,不是道士,也不是别人,妳记住,不要认错。」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念着,黑眸很是认真,少了灿烂笑意的点缀,显得深黝沉冷,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东方卦戏?」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停顿了下来。
「东方卦戏。」他重复,带领她念过一遍,将自己的名字灌入她的记忆中。
「东方……卦戏?」
「对,东方卦戏。」深沉凝注着她,可一眨眼,又是爱笑的眼。「大名鼎鼎、天下无双、优秀过人的东方卦戏,也就是我啦~~要记住喔!」
眼泪尚挂在眼眶,困惑却压过因梦而起的哀伤,让离赋抬眸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白衣男子。
花俏的白亮衣袍,不壮不刚的体材,腰间还插着一把素白的竹扇,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在脑海里浮荡了一下,但随即飘然无踪。
沉吟了一会,离赋的视线回到那张脸庞,虽然还是雾白模糊,但却能知道他正对自己笑着。
不知为何,他的笑有一种明亮的光度,像早晨的阳光,而不是那张死寂空白的脸,他和那人不同,完全的不同,为何刚刚她会错认?
是因为那场梦吗?
即使面容早已模糊,她却无法将姥姥忘怀,总是在清晨起来发现眼角有泪,她对姥姥的思念在心中盘据成山,堆积地比垄儿山还高。
这份思念到底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消除,到底何时才是她的时候呢?
感到眼眶又湿润,离赋连忙用力甩头,不敢再想姥姥,怕自己再度失态。整理好情绪,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他--东方卦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