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了个荣焕臣抢亲,刘念芙只能尴尬地向陈家人解释及道歉。
陈夫人气得险些拂袖而去,但陈公子见到姿容娟秀、气质出众的顾巧却是心动了。别说这海口村就数顾巧最好看,就算放眼镇上,容貌气质有谁家女儿能胜过顾巧的,陈公子还想不到。
他见荣焕臣风尘仆仆,武人装束,除了高大点也无甚特别,便亮出了自己的秀才功名,直言荣焕臣一介武夫,如何配得上冰清玉洁又文秀高雅的顾小姐,只有自己这种逸群之才方与顾小姐恰恰相配,让荣焕臣掂掂自己的斤两,希望他知难而退。
荣焕臣只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他,连话都懒得说。
陈公子认为自己达到目的了,也觉得凭自己条件匹配顾巧十拿九稳,但今日气氛着实不适合再提亲事,母亲的情绪也不太对劲,他便向顾家告辞,并暗示自己还会再来,便拉着从头到尾脸色铁青的母亲离去,准备回家后先好好向母亲动之以情。
荣焕臣回来的第一日就搅得顾家鸡飞狗跳,刘念芙自然没给他好脸色,也把他提出想迎娶顾巧一事当耳边风。
荣焕臣讨好失败,只能在顾巧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讪然离去,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顾家两老总有一天会被他的诚意感动。
当夜下起了大雨。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快,才刚闻到潮湿的气味雨就毫不留情泼洒下来,伴随着打雷闪电,那漆黑的夜空会突然一阵刺眼的亮,几息后就是类似猛兽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声声慑人,这便是顾巧从小到大最怕的天气。
以前有荣焕臣在,他总会来陪伴保护她,但他不在的这两年,顾巧每遇雷雨便把自己包在薄被之中,戴上眼罩耳塞,拼命想像着没这回事。
今夜她也这么做了,却忘了那个走了很久的男人已经回来了。
荣焕臣一跳进窗,看到的就是顾巧把自己包成蚕茧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他坐到了床沿,狠心地将薄被掀开,然后取下顾巧的眼罩。
后者正吓得半死,突然被人挖出来,简直眼眶都要红了,结果在她看清来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荣焕臣已经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娇小玲珑的身躯几乎与他的雄伟体格完美契合。
熟悉的香气及柔软让他动容地深叹了口气——只有她在怀里,他的人生才会是圆满的。
原本还怕的,但一如过往那般,只要被他抱住,她的畏惧就跑了大半。即使有着两年的空白,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怀抱陌生,反而自己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像以前那样偎在他壮实的胸膛前。
「差点被你吓死了!」顾巧抱怨着,纤指点着他的胸,像要把他推远点,却是一点也没用力,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撒娇。「你以前不是会保持距离的?怎么越大越坏了?」
荣焕臣听得骨头都酥了,这小姑娘从小撒娇卖乖功力一流,如今更是与日俱增,简直都快消受不住,这才真是越大越坏!
他连忙抓住她作乱的手,低笑道:「但我哪一次成功过?还不是被你扮可怜弄得心软,什么距离都没有了。」他更作势用力地抱了她两下。「你不许嫁给那个姓陈的,知道吗?」
顾巧叹息,有些埋怨地瞅着他。「其实我根本不想嫁,谁叫你那么晚回来,娘总怕我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才不得不答应娘相看的……」
说到这个荣焕臣就底气不足了,又是一连串的道歉。
「对不起,小臭美,我来迟了,但那真不是我本意。」他皱起眉,惨兮兮地解释道:「其实两个月前沿海战事就已经底定了,我负责大军押后回朝,却因为夏日雨季土地松软,马车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会陷进路里,每当我们花了好大功夫将马车挖出来,过不久又陷进去了……所以我们都避免在大雨时赶路,才会一路耽搁那么久,回京的时间整整迟了一个月。」
顾巧似乎在史密斯留下的书里瞥到过关于西洋马车的原理,倒是与天朝的马车很是不同,她不由好奇问道:「军队的马车那么烂吗?」
荣焕臣余悸犹存地点点头。「我们的两轮马车虽然轻便,但载货有限,因此有一半用的是类似四轮牛车那样的拉车,不仅对军队的机动性有所影响,也很笨重,土路稍微软点就容易陷进去,要不就是一个晃荡上面的物品粮草等也很容易掉落下来……所以我真不是故意迟归的!将大军押回我才算完成任务,才能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顾巧眼睛一亮。「所以你白日时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承诺,指的是……」
「鲁王成事了。」早先时候人多,荣焕臣不方便说,现在正好解释清楚。「一年前趁着鲁王在沿岸作战时,京中其余诸王起事,先皇驾崩,鲁王带着大半军队回京勤王,当时我已经做到水师副将,留给我的只有不足一万兵力、一百船,却要抵挡倭寇的三万水军。」
是男人说到功业就没有不得意的,所以荣焕臣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我成功的守住了沿海,甚至还反败为胜,让鲁王无后顾之忧,这便是鲁王能够在京中能拿下叛逆、登基为帝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鲁王……噢不,是新皇视我为功臣,论功行赏自然有我。」
他的喜悦也带动了顾巧,她朝着他甜蜜一笑,两人傻兮兮地面对面笑了一会儿,她才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脸。「新皇赏了你什么?不会有美人吧?」
「当然没有!」荣焕臣连忙澄清,就算有他也不会收。「新帝赏赐金银财宝无数,最重要的是封我为天津三卫指挥使兼靖海将军,负责训练直沽一带的水军。」
他拿下她使坏的手,换他捏住她的脸。「所以小臭美,以后你就是指挥使夫人了!」
顾巧小心肝儿怦怦跳着,美眸中明明闪耀着相许的喜悦,但嘴上仍不示弱地道:「我答应你了?」
「你……我会让你答应的。」
这可是顾巧可以拿乔的时候,自然是装腔作势的抬脸扬眉,小模样嚣张得很,但她没想到荣焕臣突然一个低头,双唇便封住了她因得意而微翘的樱唇。
顾巧吓得眼儿都瞪圆了,荣焕臣伸手覆在她脸上,让她闭起眼,而后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荣焕臣是第一次深入亲女人,但或许是天赋异秉,很快就懂得如何让彼此更舒服、更迷醉,因此从未与男人亲热至此的顾巧,初吻就是热吻,彷佛连刀都不会拿就要上阵杀敌,自然是节节败退,被吻得七荤八素,手脚发软,只能随着他的带领沉沦在情欲之中。
什么雷雨,什么害怕,她早就都忘了。
好半晌,直到顾巧都快喘不过气了,荣焕臣才离开了她的唇,但瞧她眼神迷离、双颊晕红的媚态,他心头火热地又轻啄了她的唇几下,额头抵着她的,与她气息交缠地低语——
「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了。」
荣焕臣不在的这几年,顾巧偶尔会过去荣家小院清扫,因为期待着他回来,每年她就像他仍在那般,依时序晒棉被书籍、备冬夏衣,所以荣焕臣一回家,屋子里倒是一尘不染,换穿的衣服也都有,只消自己去把水缸打满就好。
唯一缺少的是食物调料,虽然清理屋子等着他回来,总不可能每天也备着菜肉,所以隔日一早,天才微亮,顾巧便亲手做了他喜欢吃的早膳,就算昨夜雷雨其实没睡多少时候,但那种重逢的喜悦可以克服一切疲累。
当顾巧提着食盒过来,荣焕臣已经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刚把汗水淋漓的自己清洗干净,一入厅就看到顾巧在摆膳,他当下有种「有媳妇真好」的充实感,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你又头发湿淋淋地不擦了,该不会这两年你都是这样吧?小心染上头风!」顾巧嘟起小嘴儿数落了几句,迳自去取了块干净的布,主动替他擦起来。
趁着佳人服侍的机会,荣焕臣已经坐在椅子上,大吃特吃起鲜肉馆饰汤,一边还吃着烧饼,偶尔搭配几口清爽的小菜,光看菜色就知道是特地为他做的,不由满足地嘴角都扬起来。
不过这家伙不减小时候爱调侃她的习惯,吃饱喝足后,喰着一抹坏笑说道:「这是你做的吧?」
「是啊。」顾巧此时正在替他束发,随口问道:「好吃吗?」
「还可以。就是没有顾婶做的好吃,嘶……」头上传来拉扯的刺痛,荣焕臣龇牙咧嘴地倒吸口气。
瞧他知道痛了,顾巧这才将他把发带系上,娇哼一声。「我娘没揍你已经不错,还想吃她做的东西?」
「你没替我求情?」荣焕臣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来觑她。
顾巧轻轻地往他头顶拍下去。「我才不干那么掉身价的事,现在是你要娶我,你得自己去求!」
荣焕臣摸了摸头,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如此,便没有就这话题继续与她斗嘴,反而指着她带来的食盒说道:「你带早膳来也就罢了,怎么上面还放了本书?」
差点被他插科打译给忘了,顾巧低呼一声,连忙上前取书,里头夹着几张纸,一股脑儿全堆到他面前来。
「还不是你昨夜说啥马车不好用的事吗?史密斯临走之前留了一箱书给我,我隐约记得里头有说到西洋马车的设计,就找出来看了一看,觉得你应该能用得上……」
她将书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辆西洋的马车,与荣焕臣所看惯的本朝马车有些类似,但细节大不相同,至少那好像悬在车轮上的车厢他就看不懂是怎么回事。
顾巧让他看着图,然后把书里夹的纸拿给他。「这是我通译出的书本内容,你对照着图看。我朝的马车大多是两轮的,四轮就像你说的,大多是牛车,笨重又不灵活。」
「但是西洋的四轮马车,四个轮子中间有一个共用的轴,并不像我们的马车是钉死的,而是可以活动的。尤其在前轮轴的中心有着一个与车厢底部连结的活动枢纽,延伸出去车辕,到时候车辕架在马上,只要控制马儿转向,马车就能相应的转向,是不是灵活多了?」
荣焕臣也是懂行的,甚至比她还懂,随着她的说明,看看图再看看她通译出来的文字,也就对西洋马车转向的原理明白了七七八八,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个好!如果能用在我们的马车上,那可是大大的增加了车子的速度及行动。」
顾巧得意地一昂下巴,「还不只呢!你看这车厢是不是悬着的?那是因为西洋的马车还有减震的装置,他们用牛皮拽拉着车厢,所以车厢算是挂在那儿,而不是固定在轮轴及车底上,遇到颠簸地面,牛皮的晃动能平衡车厢的晃动,这样的马车载人的时候肯定更加舒适,载货的时候也可以减少货物掉落损坏的情况……」
荣焕臣听得都入迷了,之后又听她介绍还有所谓可以利用磨擦车轮停车的装置,以及改善挽具,大大减少了马儿行进间可能的不适,无疑也增加了马车行进的稳定及安全。
听完她的说明,荣焕臣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这东西我是服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和新皇提一提这事……不不不,你都解释得这样明白了,我们完全可以先造几辆出来,更加的有说服力。」
他略带兴奋地看着她,「看来史密斯教你真没藏私啊!」
顾巧深以为然地点头。「史密斯在他的国家可是个大学者,天文地理无不涉猎,在医学方面更是他的专长,以前我替他通译书籍,也是觉得那些东西对社稷百姓有用,只可惜几年过去也没卖出去几本,反而是话本还畅销些……」
荣焕臣没想到她傻傻的卖书那么多年无果,竟有那远大的志向,不由钦佩道:「看来我以前都小看你了,时人总觉得天朝的一切就是最好,瞧不起外邦的一切,但我打了那么久的倭寇,不得不说倭寇的海船及火炮比我们的还要先进,要不是他们的船只不多,我们战术又比他们高明,战役的胜败还很难说。」
听他言下之意一点都不迂腐,与她感觉相当契合,顾巧高兴了,笑嘻嘻地道:「是吧是吧!外邦的一些学问,只要是好的,其实我们都可以借监,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朝廷风气如何,能不能接受这些……」
荣焕臣笑了起来。
「先皇我不知道,但新皇知人善任又勇于突破,他麾下的谋士来自五湖四海,也不乏像我这样有外邦血统的人,所以若是真正好的东西,他没道理不接受的。」说着说着,他眼光突然变得暧昧,在她身上扫呀扫的。「等我带你赴任之后,说不定不时要进京面圣,以你那一肚子的学问,说不定能搞出一番大事业。」
「什么大事业啊!我是女子,总不能做官吧?」她笑觑了他一眼,随即又觉得不对,复又杏眼圆睁。「我有说要嫁你了?」
「我有提起娶你的事吗?」
「那你说带我赴任?」
「我可以向陛下举荐你嘛……」
这番找死的话自然又惹来一番娇嗔,两人正打闹着,突然荣家小院外传来顾原的声音,高声问着——
「石头哥,我姊在你这里吧?」
荣焕臣连忙抓住顾巧在他腰际搔痒的魔爪,也扬声回道:「在呢!在呢!你进来吧!」
顾原随即推门而入,如今的他已具有童生资格,想着再两年就去考秀才,长大自然也抽了条,现在的他可是比顾巧还高,过去的海口村小书生已然更有儒雅的气质。
顾原也是怕坏了荣焕臣与顾巧的好事,才人未到声先到,不过一进门看两人规规矩矩地一人坐一边,虽然心中怀疑,不过嘴上仍是说道:「石头哥,我只是来和你说,我娘让你午膳到我家吃呢!」
荣焕臣闻言喜上眉梢。「顾婶不生我的气了?」
顾原大有深意地瞥了姊姊一眼,才抿唇笑道:「我姊昨晚拼命地向我娘卖乖讨好,替石头哥你辩解,我娘是拿她没办法了,还有什么气好生。」
「喔?你姊替我说话啊……」荣焕臣似笑非笑,看着脸色益发不自在的顾巧。
「话我带到了,石头哥你和我姊继续叙旧吧,我先走了。」敏感地察觉屋里气氛古怪,顾原聪明地选择了弃姊姊而去,反正他心中也早就觉得姊夫非荣焕臣莫属,所以对于放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
待海口村小书生变节逃跑后,荣焕臣得意了,直接将双颊绯红的小女人拉到自己怀里。
「刚才是谁说替我求情是掉身价的事……」
话声未落,已得到粉拳连击,她也不可能用多大力道,荣焕臣受用地哈哈大笑,笑得顾巧啐了一声,推开他就要离开。
「你去哪儿,不等等我和你一起?」
顾巧硬是忍住了难为情,停步问道:「我现在回家修理小弟,你去是救他,还是帮我揍他?」
荣焕臣可不做那么傻的选择,嘿嘿一笑摆了摆手。「我去备个礼,中午再过去,你下手可要轻一点,别打坏了我小舅子,他是要考秀才的……」
镇上陈家的陈公子却是对顾巧上了心,当初还觉得村里人配不上他,但当他真正见过顾巧的容貌气质后反而成了最积极的那个。
在说服了母亲之后,他再次要求重上顾家提亲,陈夫人拗不过儿子,只得再次提了礼物上门。
陈公子为显风采,特地骑了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陈家的马车,载着陈夫人,就这么声势浩大的进了海口村。
果然纯朴的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些爱看热闹的直接跟了上去,直到来到顾家院门外。
然而马儿还没停下,陈公子只见一道影子一闪,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就在马儿旁边响了起来。
「唉呀!好疼啊……」
马上的陈公子低头看去,赫然看到一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似乎被他的马撞倒,跌坐在了地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他。
「姑娘……啊不,夫人你没事吧……」陈公子连忙下马,看清了对方梳的妇人髻,当下改了口,伸手想扶,又觉得逾距,一双手悬在半空踌躇不前。
倒在马下的年轻妇人极力摆出最抚媚、最可怜的姿态,拉细了嗓音说道:「妾身脚扭了,可否麻烦公子扶妾身一把?」
旁边还有几名村人在看,陈公子没被这样逼迫过,一下子支吾起来。「这……于礼不合……」
「让小香扶她一把吧!」马车上的陈夫人突然下了马车,让同坐马车的婢女去将年轻妇人扶了起来。
她不喜地瞪着这有些烟视媚行的年轻妇人,心里觉得让自己儿子碰到此人未免太过埋汰,不过表面上仍维持着基本的礼数。「这位是谁家夫人,我让家仆把你送回去?」
「妾身本姓顾……」很奇怪的,年轻妇人并未提到夫家的姓,反而把自己娘家的姓氏抬了出来。
因着这是顾家门前,果然陈夫人一听就扬起了眉。「你也姓顾?你可认识你身后这家人?认不认识顾巧?」
「身后这家人是我叔叔,我是顾巧的从姊,名叫顾珍。公子及夫人也认识顾巧?」顾珍佯作天真。
原来遇上了顾巧的从姊,陈公子赶忙作了个揖。「唐突夫人真是不好思,在下今日前来,便是想向顾家求亲的……」
顾珍惊讶地捣住了嘴,一脸怜悯地看着陈公子。「那我岂不是坏了从妹的好事?唉,几年前与马员外不清不楚的,从妹为了自己的名声,把我推去马家做妾,今日又要来祸害陈公子你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夫人脸色垮了下来,将儿子拉到自己身后,不准他再多说。「怎么说顾巧又和马家搅和在一起?」
「唉,夫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顾巧她家与我家早就恩断义绝,就是因为马员外的关系。」顾珍摇头叹息,「顾巧年纪小时就喜欢抛头露面,四处勾搭,想不到被马员外看上了,强求做妾。那马员外名声可不好,顾巧想攀高枝看不上马员外,竟陷害我,在马员外来抬人时把我骗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