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沁凉舒服的夜风迎面吹拂,心情本该安逸愉悦的,可是乔钰却火大到练字调息却仍止不住内心扩散蔓延的怒火。
以往她只要心情浮躁或是思亲难过,都会练字以稳定情绪,今夜这方法却失效了,她索性,由书写诗句改为写上痛骂话语泄惯。
她越写越愤怒,每写一张便揉坏一张,将纸团当成某人丢得老远,最好再也别入她的眼,省得惹她心生不快。
忽然,一抹黑影跃入她视线,她抬眼一瞪,随即垂首不愿搭理,手下书写的字句速度却缓慢下来,沾墨写出“该死的你总算回来了”几个大字后,便将纸揉成一团,愤恨地丢向那人身上,接着又继续练她的诗句文字。
轻巧接过她丢来的纸团揭开一瞧,巫天风不禁莞尔一笑。
好奇心一来,他弯腰一一捡拾被她丢在地上的纸团打开阅读,更多令他哭笑不得的骂语便呈现在眼前,可最后几张纸团的内容却让他神情正经不少,因为写的都是同一首诗词——
缘依在,相克带煞无缘聚;情难了,一生牵绊无情言。怨纠缠,寂苦徘徊恨世间;仇一字,旅途漫漫相见散。命天定,国亲若非富即贵.,爱何难?抵子皇儿心相随。盼乡思,总归落叶回根处;恨不得,似假而真无是非。
几乎不做他想,他立刻将这首诗与她家四个孩子的命运相互结合,轻轻走近她身边,只见她笔下也正写着这首诗。
末了,她还在后方加注一行大字——
这是当年算命师为我们四个孩子的未来所留下的诗。
他摇头苦笑,敢情她是气得不打算开口跟他讲话了?那可不得了。
“娘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出有因嘛,娘子先听听为夫的解释再生气好吗?”他表情夸张地挤眉弄眼,逗她开心。
见他这模样,乔钰心里窃笑不已,方才的不悦奇异地随风消散,又拿笔迅速写下几个大字——
还不速速从实招来,不然别想我闭口理你!
“因为你二姊出事了,我才会耽搁几日留下等待结果,等她清醒我立刻就回来见你了,真的是‘立刻’哦。”他特别郑重强调,是为了此事才会离开她近半个月。
“什么?我二姊出事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她闻言心急,站起身抓住他的衣角紧张问道。
“别急别急,她已经没事了。说到底全怪皇子殿下,都是他害乔静发高烧,昏睡近六日才清醒过来,差点连性命都不保,那家伙在赤洛国宴城玩不过瘾,连幽垣国段王爷府都让他闹得鸡犬不宁。”他虽懊恼,却拿皇子殿下的玩心一点办法都没有,唉。
“段王爷府?这就是我二姊乔静的家吗?我家小弟到底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乔钰忽然觉得她的头好疼。小弟肯定是爹娘生来专克她与二姊的小邪星,二姊竟被他“玩”到性命差点丢掉,能捡回一条命真算爹娘有保佑了。
“其实这也只是为了保护乔静的名声,她半夜与男人在房里幽会,传出声音让王府下人们起疑前往关心,为了不让她名誉受损,皇子殿下只好杀人灭口,不料乔静打开房门看见他们凄惨的死状,吓到生病昏迷数日,闹得整个王府甚至是都城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四起,直到昨日乔静清醒平安回府,我才能抽身回来向你报喜讯。
“改天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幽垣国走走,你会听见更多不可思议的精采故事。”真要他一一解说,只怕得花上大半天时间,不如长话短说,将来让她亲自去体会。
“这可稀奇了,小弟杀的是王府下人,而不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那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乔钰心里已有底,那个男人恐怕是小弟“精心挑选”看中的二姊夫吧?跟他设计巫天风成为他三姊夫一样。
“那个男人叫左孟堂,雪晏国的八皇子,传说雪晏国八皇子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目前他的‘鬼魂’已经‘飘’回祖国,计划娶你二姊当他的‘鬼新娘’。”
他说得再正经不过,她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说的是真是假?为什么雪晏国的鬼皇子会找上我二姊?他要我二姊跟他冥婚吗?二姊怎么可能愿意?小弟更不可能答应的呀!”她也不同意二姊嫁给鬼活活陪葬。
“你放心吧,我跟左孟堂见过几次面,虽然他和他身边带着的小鬼脸色苍白、身影飘忽,但我确定他们是人非鬼,皇子殿下还打算跟随乔静‘陪嫁’雪晏国,确保她日子过得幸福美好才行呢。”撇开皇子殿下的凶残不谈,他的确是个关心姊姊的好弟弟。
“真是的,他到底有没有心要为乔家报仇?居然跑到雪晏国去了!”她笑骂道,这下终于放心了,情绪转而开心起来。二姊要嫁人了耶!虽然二姊夫是个……鬼?
听她提起报仇,巫天风也满面不解,“你说的也正是我这几天质疑之处,我越想越不对劲,皇子殿下好像没有急着要去天刹魔教的意思,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皇子殿下的心思,他是越摸越糊涂了,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他……他只是担心二姊的婚姻不幸福……”所以他一定会去天刹魔教的,对吧?
这些话全堵在乔钰的喉咙不敢说出口,毕竟巫天风是巫苍的亲生儿子,她怎么能当他的面说出来刺激他——他爹再活也不久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立场在不自觉中已渐渐混淆不清,似乎是与他站在同一边了,不希望看见小弟对她“夫君”的爹下手。
曾几何时,她已经在心里将他视为自己的夫君了?想想,要是小弟真的杀了他爹,她还能若无其事待在他身边吗?而他又该拿什么态度面对她和她的家人?
到时他们的关系一定会因此产生变化,可她不希望他也视她为仇敌,因为她会很难过,也觉得对不起他,只因是她小弟害他与他爹从此天人永隔。
相反地,他是不是也对她有同样想法?那么,他到底是真心爱她?抑或只是同情她、觉得对不起她才决定照顾她一辈子?
“乔钰,跟我走好不好?我们找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巫天风丧气地提问,其实并不期望她会答应他的要求,只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他无法承受得知爹被皇子殿下杀死的消息,如果殿下非要杀死他爹不可,他宁可假装不知情,离他们远远的,当作不晓得当年恩怨如何了结。
不然,他只会想回天刹魔教阻止殿下对爹下手,身为爹的亲生儿子,他至少也该与爹站在同一阵线才对,但他也很清楚,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失去她。
比起当个孝子,他更不希望失去她。
“……好。”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当真一口答应了,这样的回答让他不禁疑惑地望向她。她应该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乔钰扯出一抹落寞微笑,起身走近他,张开双臂主动环抱住他的腰。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吗?”她始终不懂,他为什么会在九岁那年就向她宣示要照顾她迋车子,真的只是同情她的可怜处境吗?
他千万别告诉她是这么残忍的答案,因为她发现自己早在不自觉中深深爱上他不可自拔。小时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令她习惯了依赖他,长大后与他见面,更是迷恋上他的温柔与体贴,她表面上是抗拒他没错,但内心其实没有真的要他离开她身边呀!
“因为我就只对你动心,不管是十五年前的乔钰还是十五年后的九姑娘,我都在看见你的第一眼便深深被你勾了魂,这世界只要有你存在,我的心里就再也容纳不下其他女子。你还不明白吗?我的灵魂已经紧紧被你囚禁在手掌心了。”他翻开她的纤细手掌,在掌心印上他的吻。
乔钰突然克制不住笑了出来。意思是他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好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呀,她来出个题考他。“如果这世界没有我的存在了,你会怎么办?”
“笑什么?我是很正经的,我的灵魂已经在你手上了,若是你不在这个世界,我当然也不会独活。”没有她的世界,他哪待得下去?
“是吗?那么你死了,我也会陪你一起去。”她可不是说甜言蜜语,是老实告诉他她的心意。
巫天风却很不认同,抬起她的小脸,认真导正她偏差的想法。“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咦?为什么我死了你要追随我,你死了我就要一个人活着?”不公平嘛!
“我死了你还可以找个好男人嫁了,不需要陪我一块死吧?”她贵为一国公主,多得是富家公子配得起她的身分,何必为了他赔上,自个儿宝贵的性命。
“那我死了你也可以找个好姑娘再娶呀,干么跟着我一起死?”他的想法也未免太极端了吧?对自己这么苛刻,傻得让她心疼。
“因为我心里已经容下不其他女子了,此生就只认定你是我唯一娘子。”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心意不变。
“那么,我心里也只认定你是我这辈子的唯一夫君,你没听过一句话叫‘烈女不侍二夫’吗?我怎么可能背叛你改嫁。”她不满地嘟嘴,他真是霸道得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巫天风霎时心下一惊。她……她在说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誓言”?!回想起方才的对话,他居然到现在才猛然意会,她是在向他表明她的心意呀!
“喂,吓傻啦?还是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是说……我答应嫁给你了啦。”精明如他不是个聪明过人的狐狸吗?怎么还要她说得如此明白才了解?
“你答应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他犹如鹦鹉一般重复着她的话,待他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仍不敢相信地又说一遍,“你说你答应嫁给我了?”
他被她吓到措手不及,根本不相信她会这么快就答应嫁给他,本来还以为得跟她耗上一辈子的时间,她才会渐渐被他打动,结果却让人喜出望外。
虽然他们认识十五年之久,但实际相处时间加总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加上挡在他们中阔的仇恨阻碍……他真的很难相信她是认真的。
乔钰简直好气又好笑,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怎么还不信啊?
“原来你说要娶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有想到我会当真答应?既然如此,我只好……”她故意要收回自己答应嫁给他的承诺,等着看他怎么反应。
果然如她所想,他紧张地想挽回,连忙打断她的下文,“不!不准你收回承诺,我当然是认真要娶你为妻。我求之不得啊,娘子。”
闻言,她总算是笑开了嘴,忽然想起他帮她去幽垣国探望二姊前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扬起恶作剧的诡笑,快速仰头嘟嘴刷过他的唇。
在他愕然注视之下,她缓缓解释,“我说过等你回来要给你奖励的嘛,我可没食言哦。”
“那么接下来是我们的定情之吻了。”刚才那仓卒的触碰哪算是吻?他得让她回忆起那夜的缠绵才是。
他俯下脸覆上她软绵可口的唇瓣深深吻住,有了她的承诺,他再也不可能放手了。
双手环绕着他的颈,她热情地随着他的吻起舞,从来也没想过压在心头的大石会这么轻易崩裂瓦解,无法回头地爱上巫苍的儿子,她只能对爹娘说声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