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师后稍作休整,顾巧穿上了她的深蓝色女官服,简单梳了一个单髻,戴上样式朴素的发冠,看上去俐落又慎重地上衙去了。
鸿胪寺衙门与四夷馆相当不同。四夷馆是上课的地方,馆阁都是独立的,一栋屋子就是一间课室或号舍,整个四夷馆依语种有十一馆,数十间课舍;鸿胪寺衙门就是一栋古朴大气的建筑,重檐垂拱,一进屋几十号人都在一个空间内办差,顶多是根据业务不同占据了不同的方位,上官的位置也比下官要来得大一些。
顾巧是由鸿胪寺的一名序班领进门的,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可谓无比繁重,所以还将自己的二十几个国子监生全借调过来,务期在西洋外邦使节来临之前将工作做好。
况且如果真要接待西洋使节,肯定是这几个国子监生出面迎宾,也要让他们先来鸿胪寺学学迎宾的流程及礼仪才成。
序班直接将这一行人带到鸿胪寺左丞的面前。
顾巧像模像样地作了一个揖,朗声道:「下官顾巧前来应卯,拜见钱大人……」
钱寺丞显然有些敷衍地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谁,顾司正嘛,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禀大人,这些都是下官在四夷馆的学生,因着下官工作需要得接触许多外邦文字,有他们协助能事半功倍,陛下便准许他们过来一同办事学习……」
听到陛下准许,钱寺丞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那不耐烦的模样,再次无情打断她的话。「本官可没听说报到的还多了这一行人,你要多带人进来,鸿胪寺不管俸禄不供膳食,更不负责诸位的安全,待不了的就自己出去。」
他指了指屋内的其中一个角落,「就那几个空位,你们自行去分配吧!」
顾巧等人往那方向一看,是有几张桌子,但上头文房四宝全无,空荡荡的,她不由替大伙儿问道:「敢问大人,这办公的书具等物该至哪里领取?」
「领什么领,就你做的那些事,别浪费笔墨了。」钱寺丞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对一个女官的嫌弃。「等会儿你们自去拿左边架上的文献来看,先看懂了再说!」
顾巧微皱眉,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看书上,不过如果书中内容值得参考,她当然从善如流。
于是在她眼神示意下,一名国子监生过去随便取了几本,顾巧接过一一翻看,气得都笑了,「这一整个书柜应该是过去鸿胪寺接待使节外宾的纪录?可是只有年分及接待对象,看起来像是索引,其中介绍迎宾内容及细节一概全无,不知道大人让我们看这个是要懂什么?」
钱寺丞只差没直接说你就乖乖尸位素餐少说废话,冷笑答道:「叫你看就看!我们鸿胪寺的新进官员,一进来都是要将这柜子上的书倒背如流的!」
「是这样吗?」顾巧环视其他的鸿胪寺官员。
其中一名官员似想巴结钱寺丞,露出讥诮的笑容说道:「就是这样的没错,我们刚来时都背过那些书的!」
「是啊是啊!你就背吧,别罗唆了!」
有一个附和就有第二个,甚至他们还满不在乎地发出嗤笑声。
顾巧沉默了一下,突然对着第一个附和的官员道:「隆和十五年七月,鸿胪寺接待的是哪里来的使节?」
那官员的笑声戛然而止,本能的回道:「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谁会记得那些东西?」
顾巧轻声一笑,晃了晃手中典籍。「倒背如流?」
一群人当场被打脸,脸色都难看起来,尤其是钱寺丞,刁难人不成还被反将一军,恼羞成怒是必然的了。
他指着顾巧骂道:「有你这样第一天上衙就冲撞上官、得罪同僚的吗?女人就是女人,小肚鸡肠、锚铢必较,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难不成你带这一群人来衙门就只会白吃饭吗……」
或许是他骂得太激动忘我,声音传到外头去,很快就惊动了鸿胪寺的大家长,身着绣着云雁补子绯色长袍的鸿胪寺卿孙赞一脸沉重凝肃地踏进了大堂。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孙赞怒喝一声,钱寺丞骂人的声音当下停了,他立刻换了一个谄媚的笑。「孙大人,不是我们吵,是新来的顾司正太不像话了。」
孙赞若有似无地将眼神飘向顾巧一瞬,随即像是刺了眼似的收回来,问道:「顾司正哪里不像话?」
「她第一天来上衙,就对上官口出不逊,违背上官的命令,还出言折辱同僚,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教导她几句,没想到惊动了孙大人……」钱寺丞几句颠倒是非的话,没少努力在孙赞面前抹黑顾巧。
孙赞终于正眼看向顾巧,厉声道:「上官的命令你服从就是,扰乱衙门该当何罪?本官念你初次上衙,给你个机会改过自新,你朝钱寺丞及被波及的几名同僚行大礼道歉,这件事就算揭过,以后别再让本官听到别人告你的状!」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像是跟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一样。
顾巧可不服了,这什么鬼鸿胪寺卿,根本是非不分!或许她乖乖听话就没事,但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多重要,刻不容缓,若是被这群食古不化的老学究压制住,拖延了时间,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还不知道是谁死!
况且她没有错,要她向这群刻意找碴的人道歉,还行大礼,门都没有!
于是她据理力争道:「孙大人请留步。孙大人处理政务,从来只听信一面之言吗?」
这质问令孙赞当下怒了,他本来就不想要一个女下属,没少为此被同僚调侃,盛昌帝硬要塞一个来他没办法,难道还要受她挟制?
一个小小七品司正而已,什么玩意儿!
「你的长官与同僚都指认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巧冷静地回道:「西洋友邦使者不日就要前来,下官受封司正是为迎接他们,须先规划出相对应的礼仪及流程,为此下官还特地商请在四夷馆学习了好一些时日的国子监生来帮忙。可是我们一来,钱大人不由分说就让我们去背那一柜子毫无用处的书,还说每个同僚初来乍到都需倒背如流,我不过问了书中的一个问题,同僚却答不上来,这也算折辱同僚?下官职内之事迫在眉睫,无法配合钱大人命令延宕时光,请孙大人明察。」
孙赞严肃的面容没有一丝改变,但不屑一顾的骄矜态度却更浓。「你说西洋使节要来?本官都没有听说过的事,你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为自己忤逆上官开脱,这岂非造谣生事?」
鸿胪寺其他官员皆清楚了解孙赞的立场,连忙跟着附和抱大腿,朝顾巧等人嘲讽道:「西洋人可不就是些毛长体臭、没长成人的猴子吗?这样的化外之民,有什么好接待的?」
「是极是极,况且就算有使节来,接待也是我们这些熟手的事,你们新来的在旁边看着就好,还想规划什么礼仪?国子监来的就是天真,回去把四书五经多读几遍才正经!」
他们越嘲讽越过分,彷佛直接指着和尚骂秃驴。不待顾巧发难,一群血气方刚的国子监生都愤怒了。
「简直倚老卖老,愚不可及!你们将西方外邦视为化外之民,可知道最近改良的马车、火炮,都有西方的知识在里面?」
「连对方的语言文化都不懂,还想要接待?以往接待缅甸、暹罗、朝鲜等国的使者,你们还要去四夷馆的暹罗馆、缅甸馆等借人吧!凭什么就瞧不起我们西语馆来的人?」
「西方外邦的语言文化与我们完全不同,几乎其他友邦的东西都无法沿用,不让我们规划,靠你们能整出什么?」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孙赞气得脸都红了,蓦地一个大吼,「全都给我住口!」
大家长的惊天一吼果真有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彼此,谁也不干示弱。
孙赞一次駡不了这么多人,索性把气全出在顾巧身上,「好啊,你顾司匹第一日便带来这么多帮手,扰乱衙门、忤逆上官、造谣生事,为维持我鸿胪寺的规矩及安宁,你不用来了,这群国子监生也不得再踏入鸿胪寺,通通在家闭门思过吧!」
上衙第一日便惨败收场,顾巧都郁闷得不想说话了。
在四夷馆她是授业的教师,课室里她最大,所以不费太多力气就能收服那些国子监生。可是在鸿胪寺她是下官,区区七品,谁都能来压她一头,更别说据理力争了。
荣焕臣见她沮丧,出门到国子监转了一圈,倒是没有立即安慰她,只是如往常般与她说笑。
隔日不必朝会,荣焕臣将顾巧从被窝里挖出来,原就心情不佳的她没睡好,萎靡地看着他,竟有几分可怜,「不用叫我了,孙大人叫我不用去鸿胪寺,让我闭门思过呢!」
昨日荣焕臣早就找过国子监那些学生,把顾巧的遭遇问个一清二楚,如今见她委屈,不由心疼地揉了揉她一头乱发。「你的官是陛下封的,又不是他孙赞私人聘请的慕僚,他叫你不去就不去,凭什么?你可是吏部登记有案的正式官员,若他不想看见你,要么他得找个御史弹劾你,要不他就自己递摺子去六科给事中,等陛下裁示免你的官。现在他随口一句要你不去,到时候旷职责任可是在你身上,他顶多能在职务上为难你,在考察时抹黑你,对于官员的任免,哼哼,他还没那等权力。」
顾巧原本脑袋还迷迷糊糊,听他这么一说都精神起来了。「孙老头阴我啊?」
「可不是阴你吗,而且他凭什么叫你闭门思过?他是哪位啊?你爹还是你祖宗?」荣焕臣又低声咕哝了一句,「我都不敢叫你闭门思过呢,这么凶……」
随之而来的便是娇妻的粉拳伺候。
两夫妻笑闹了一阵,顾巧也重新振作起来,穿上官服戴好冠,夫妻俩共乘一马上衙去了。
天色才微明,还不到应卯的时间,荣焕臣左绕右转,绕进了五老胡同,这里有许多卖朝食的,在这深秋,每个摊位都冒着腾腾蒸气,看上去很是诱人。
荣焕臣路过小摊带了两个椒盐火烧,又带她到另一个摊子坐下,要了两碗羊汤。
他将火烧递了一个给她,笑道:「我早想带你来吃了,味道和我们海口村镇上的有所不同,但还算可以。」
顾巧习惯性地将火烧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了荣焕臣,另一半沾羊汤吃了一口。「真不错啊!我得吃饱点,等会才有精力跟孙老头耗!」
「孙赞会那么针对你,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他迂腐看不起女人。」荣焕臣语气有些无奈,「背后有人唆使他,但那人不足为惧,你只要安心做你的事,孙赞没办法拿你如何的。」
「谁?」顾巧皱眉,「我得罪了什么人吗?」
荣焕臣欲言又止,最后才讪讪说道:「是开阳公主,她母亲是淑妃,到现在还承宠,所以开阳公主让孙赞刁难你,孙赞多多少少会动点手脚的。」
「开阳公主!」顾巧当然知道她是谁,不就女扮男装来蹭西语课的那个人吗!「我一直觉得她莫名其妙啊!没事跑来上我在四夷馆开的课,老爱与我抬杠,在课堂无所不用其极的捣乱,只差没把门给拆了。难道是第一次上课时曾被我奚落,所以就挟怨报复?这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其实她会针对你……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不必追究,我会处理好……」这几句话荣焕臣很想说得冠冕堂皇,但不知怎么一出口就闪烁其词,最后甚至说不下去,眼神飘远。
顾巧定定地望着他,眯起眼。「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荣焕臣不语,大口吃起火烧。「好吃,你不是说要多吃点?快吃快吃……」
「你惹的桃花债对吧!」顾巧柳眉倒竖,突然觉得羊汤火烧没那么好吃了。
「唉,她贵为公主,硬要纠缠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保证我一直避她避得远远的,她无机可乘才会寻到你身上。」荣焕臣瞧顾巧吃醋的小模样,突然觉得有趣,心花怒放的感觉顿时比作贼心虚要大得多。「放心,我说的是真的,开阳公主不值一哂,我很快就会解决,你还不了解我吗?应付我家小臭美就分身乏术了,哪敢有异心!」
顾巧死瞪着嘻皮笑脸的他,不知是看久了眼疫还是怎么着,最后居然笑了出来。
要不是了解他,她早就翻桌了,哪里还会听他解释?夫妻俩朝食用罢便前往衙门,顾巧以为荣焕臣送她到门口就会离开,想不到他竟领着她,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鸿胪寺。
站在门口的护卫认出他三品武官的牙牌,神机营管操更是连颜色都特别不一样,护卫们连挡都不会挡。
「你要进去?」顾巧惊讶。
「当然。妻子被欺负了,当丈夫的怎么能只看着?」眼下无人注意,荣焕臣趁机偷捏一把她的脸蛋。「且瞧瞧你夫君大发神威一回,替你好好教训一下那孙老头。」
原本还很紧张的顾巧听到这话突然不紧张了,心中涌起满满感动与爱意,甚至让她鼓起勇气走在了荣焕臣前面。
是呢!她可也是有后盾的人!有他在她怕什么?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孙赞立在窗前,似乎正在欣赏外头那株艳红的秋枫,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到顾巧,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顾司正!你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叫你闭门思过,还不快赶她出去……」
顾巧身后的男人一身朴实无华的玄色曳撒,直接被孙赞当成外头跟进来的护卫。
荣焕臣好整以暇地打断他的话。「我倒不知孙大人的权力已经凌驾陛下,陛下亲封、吏部登记有案的七品官,竟是孙大人一句话让她不来就能不来的?」
这指控不可谓不狠,孙赞这才正视起他以为是护卫的这个男人。「你是谁?」
外头看门的都还可以从牙牌认出他的身分,荣焕臣没想到孙赞这老头能眼拙成这个样子,除了顾巧的丈夫,谁能站得离她这么近?「都护送顾司正到这里了,你觉得我是谁?」
孙赞仔仔细细地打量荣焕臣,终于看到他的牙牌,突然想起顾巧的夫家似乎是忠勇伯府,而忠勇伯荣焕臣现任神机营管操,看来便是这厮了。
他沉着脸说道:「荣将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即便在神机营权力滔天也管不到我鸿胪寺来!」
「我管的不是你鸿胪寺的事,我管的是我妻子的事。」荣焕臣朝孙赞走了两步,高大的身躯气势惊人。「陛下在封她为司正时指明了让她做接待西方外邦使节相关礼仪之事,你不让她做,她便完成不了陛下交代的任务,你说我该不该管?」
他仗着身高优势,微微低头睥睨着孙赞。「当然,如果届时因为孙大人抵制的缘故她有所失职,孙大人愿意负起一切责任,那么我自然乐得袖手旁观。」
「你!」对方传来的巨大威胁让孙赞本能退了一步,随即又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不由羞恼道:「我会惩罚她,是她扰乱衙门、忤逆上官,还散发谣言说什么西洋外邦的使节不日到来,简直胡言乱语……」
荣焕臣嗤笑了一声,伸手拍苍蝇似的挥了挥。「行了孙大人,你自己说这话你信?她再怎么忤逆作乱,你也没有权力叫她闭门思过,以后都不用上衙。更遑论你那些托词只是不想让一个女人待在你的衙门而已,你可敢与我们至金凿殿上辩一辩,看看谁有理?何况西洋使节的事是我告诉她的,你若认为这是谣言,欢迎你向陛下参我一本,我随时奉陪。」
「你你你……好!你狠。」孙赞身为文官,竟比不上一个武官能言善辩,脸被打得啪啪响。
他奈何不了荣焕臣,只能咬牙切齿把炮口转向一旁看丈夫看得心醉魂迷的顾巧。「顾司正,你要应卯是吧!我就让你应卯!你最好能在鸿胪寺衙门好好待下去,如果待不下去也是你自己的事,将军届时可别怪我!」
这赤裸裸的威胁荣焕臣与顾巧都收到了,孙赞这是不想让顾巧在鸿胪寺里好过啊!
「如此便感谢孙大人大量了。」荣焕臣像是听不懂孙赞的言下之意,做了一个抱拳礼,然后若无其事道:「对了孙大人,我们都督府的衙门离你们鸿胪寺也就隔一条大街。你也知道京军一群粗人,没见识过文官的衙门,如果你们鸿胪寺闹出什么动静没办法解决的,我们很乐意过来帮忙。」
他还刻意转向顾巧。「顾司正听到了没有?万一鸿胪寺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要快些来通报,届时我一定带齐人马前来解救孙大人啊!」
这家伙实在太损,顾巧忍得千辛万苦才没有笑出来。「是的荣将军,下官会记得你的话。」
孙赞气得浑身发抖,但这当口,他真的不敢再说出任何一句狠话。
荣焕臣见达到目的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才装模作样地告辞。
「如此我便走了,孙大人告辞。顾司正……今日下衙时我来接你,记得等我啊!」
顾巧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开始了她鸿胪寺的为官生涯,日日准时应卯,行止作息全按规矩,钱寺丞即使有心找碴也无从找起。
不过孙赞那里交代了,不用管她做什么,当她不存在就好,于是钱寺丞便堂堂正正的无视她,先前她第一次来衙门报到时至少还交代了让她看典籍的工作,现在连鸿胪寺里的书本都不让她碰。
鸿胪寺里除了少数看不过去的官员会偷偷帮她一把,或是和她说两句话,大多时候顾巧都是被晾在一边。不过这不代表她无所事事,相反的她忙得很,因为荣焕臣已和她确认西方友邦的大帆船即将抵达,她每日忙着研拟迎宾礼节忙到飞起。
鸿胪寺不让国子监生进门,她便借四夷馆的课室将工作交代给众学生,两头一起忙碌着。
很快的进了十一月,冬至本就是众外邦朝贺的时候,加上这次还多了西洋外邦,所以鸿胪寺也要开始准备起来,在过了腊八节不久,盛昌帝特地召见了孙赞,询问对于迎接友邦的准备。
因为每年都会问这么一次,孙赞见怪不怪地入了宫,不过这次盛昌帝不问朝鲜,不问暹罗,居然问起了素未谋面的西洋友邦,孙赞突然有些紧张了。
「你应该收到此次冬至大朝会西方友邦也会出席的消息了。」盛昌帝对这件事很看重,「鸿胪寺做了什么准备?」
孙赞恭敬答道:「鸿胪寺已按过去外邦朝贡的情况,待使节团到来,由司礼宾辨其等位,教其跪拜礼节。礼部方面已着人安排会同馆膳宿,至于招待,本寺建议带西洋外邦使节团参观天津卫水师军演,扬我军威震慑西方……」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盛昌帝却越听越不对劲。「等一等,你的意思是,所有招待西洋外邦的事宜,全依旧例?还要让水师营军演给他们看?」
「是的。」孙赞觉得这么做四平八稳,没什么不对。
瞧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盛昌帝皱起了眉。「顾司正呢?朕不是特地安排她进鸿胪寺,还让国子监生协助她,就是要拟定一套接待西洋人的礼仪?」
「禀陛下,顾司正初来乍到,连鸿胪寺是做什么的都还不太清楚,所以西洋使节团的招待事宜,臣令钱寺丞一力负责。顾司正每日也不知忙什么,还不时外出,那些国子监生也……也没来过,说不定他们并不知晓西洋使节团的到来呢……」言语之间,孙赞还不忘告顾巧一状。
「荒唐!荒唐!」盛昌帝都气笑了,「顾司正是朕特地请到鸿胪寺协助你们接待西洋使节团的,你们把她搁一边还洋洋得意是怎么回事?」
「顾司正她……」孙赞心头一跳,只能硬着头皮道:「不太适应鸿胪寺……」
「朕不想听你推卸责任,你只回答朕,你可知西洋人用膳是不使筷的?这事你不安排教他们,届时宴会使节团出漠你待如何?还有你不让顾巧参与,也不接纳那些国子监生,朕就好奇了,你哪里找得到懂西洋话的人与使节团沟通?对方可是有人会说我们的语言,总不能对方有通译我们没有,什么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吧?」
孙赞终于明白盛昌帝生气了,大冬天的冷汗都浸湿了后背,西洋使节团远道而来,就他看来也不可能长期交流,所以根本不放在眼里。何况教导礼仪什么的依样画葫芦就好,招待更是领着人去吃吃喝喝看风景就交代得过去,就算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也无妨,因着孙赞不知道史密斯的存在,所以根本想都没想过对方会有通译。
他低垂着头哑然无语,盛昌帝见状更愤怒了,直接拿起他的奏摺扔在了地上。「还有你说要带对方去看水师对吧?你可知我朝水师火器的改造就是由西方的知识而来?你认为这震慑得了他们?
「冬至大朝会可是各方来朝,西洋使节团若是和善还好,万一遇到几个刺头,把你们亏待使节团的事泄露出来,这可是让整个天朝在所有友邦面前丢脸!」盛昌帝一个拍案。「来人,宣鸿胪寺司正顾巧!」
外头的大太监应了声,随即去传令了。
盛昌帝看都不看孙赞,低头继续批阅奏摺,硬生生把他晾在那里两刻钟,孙赞当真觉得这是他人生最难熬的两刻钟。